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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色的鱼
[加]卡·希尔兹
最近洛伊斯·安给我看一篇文章,说一个女明星已经“三十好几”了。
“这说的就是我们”,安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三十好几。”
几年前,二十五岁的安决定到温哥华岛上去种大丽花。可就在她买好飞机票的那一天,她收到封信说她被法学院录取了。我现在还时不时地琢磨开办一家度假牧场的念头,玩味那被磨得发亮的鞍子、护具以及那附在皮革顶端的全部甜美的梦想。
星期六早晨,安和我又作了一次关于价值的长时间的讨论,我们坐在早饭桌前,神态严峻地进行分析。
“也许我们过分推崇商业精神,过分崇拜青春年华。”我提出一个想法。
“陷进了我们的时代精神。”安说。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我想到过不了几个星期我就要四十岁了,一阵恐惧感突然袭击我腹部的上方,那疼痛既可怕又熟悉,我把注意力集中到饭桌上方,白墙上如果随便贴上一块东西,通常就能解决问题。
“我们需要的,”我说,对着空空的白墙做了个手势,“是一幅画。”
“也许可以是一张名画的复制品。”安说,并且马上就去取她的外套。
三个小时以后我们拥有了一张标题为《橘色的鱼》的石版画,画的背景是一片微微发光的绿色;那橘黄色的鱼就悬浮在这片空间里。鱼占据了大约百分之八十的画图,它好像停止了游弋,正靠着一墙的绿水在休息。一串气泡在它周围飘浮,把它跟它离不开的水联系在一起。它让人看见的是它的侧面。它心脏的部位是漂亮的橘色,这橘色流向鱼翅和圆圈的成脊状的嘴,逐渐变淡,但我最喜欢的是它的眼睛,那种用来凝视世界的大大的、不贪婪的眼睛。
我们很快取得少有的一致意见,画放在早饭餐桌的上方很合适。
我们这一条鱼是现存的十份复制画中的第八张,我想到,那散落在别处的九条鱼兄弟,悬浮在完全一样的绿色的水里,每一条都冷静地向着同一个左前方,就很高兴。
我的健康从挂上画的第一天起就有所改善,没过多久安和我的关系也有好转。早上,我们在饭桌边喝着咖啡,抬头欣赏我们的橘色的鱼,彼此微笑对视。
不久我们收到了一封信,是个正式的通知。它建议我们十个《橘色的鱼》的所有者在每月的第三个星期四晚上聚会。
那天我们迟到了。看到一屋子的人,我最初感到上腹部一阵抽搐,安也有类似的震惊。
我们进屋时有人正在讲话。“这永远是一种愉快,”那人说,“大家聚在一起,谈谈我们关心的事情,交流一下我们的经验。谁想第一个发言?”
前面一个人站起来,报了他的名字。那人有一头保养得很好的浓密白发,他谈了一些问题,关于“在荒野里徘徊”,还有关于西方传统中鱼的历史的象征意义,“我的生活改变了,”那声音说,“我的生活有了方向。”
第二个说话人不到二十岁。那扎眼的染过的头发,梳理的角度很怪,“《橘色的鱼》是父母送给我的毕业礼物。我端详这幅画好几个月,然后启示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橘色的鱼翅和嘲弄的嘴巴对‘社会硬塞进你头脑的一切垃圾’说不。”他说完了,在热烈的掌声中坐了下去。
一个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紫红色套装的女人,谈她在投资中总是高价收进,又总是在市价落入低谷抛出。一直到她发现了《橘色的鱼》。现在,她肯定,她正处于上升的趋势。
下一位发言人刚一站起来就受到大家的欢呼。他是大老远从日本神户赶来的。他的口音有点生硬,他说在他居住的小屋里,他把《橘色的鱼》挂在传统的陈列艺术品的壁龛里,就在那用黑色的漆器木板托着的一盘花瓣的上方,橘色的鱼鳞和超自然白色的花瓣形成鲜明的对比,使他天天都想到工业化世界里多如牛毛的矛盾。他说这句话时我的鼓掌比谁都响亮。
“鱼是不会说反话的,”又有一个人用欢快的嗓音说,“因此提醒我们想到我们失去的纯真,想到在双重含义和试探性声明以前的时代,”
“我们在水里开始我们的生命,”后排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带酒意的嚷嚷声,“我们一年到头从早到晚都盼望着能回到我们的自然的生存环境去。在水里我们可以不费力气地自由活动,可以成为我们最最真实的自我。”
“鱼的内心生活是不可知的,”又一个发言人,也就是安说,“它连续不断地游着,跟一朵大丽花一样不说话,也没有声音。她是以眼睛和姿势作话语,解读并重新安排这无语的世界。”
“橘色的鱼,”有个嗓音响了起来,原来那是我自己,“永远不会衰老。”
那天晚上,我们由于难得的意气相投,也由于我们表达了内心最深处的忧虑而感到快乐。
就在那天晚上,在城市的另一部分,一万张橘色的鱼的招贴画从印刷机上滚滚而下。它们将装饰十多岁孩子的乱七八糟的卧室、加油站和啤酒店的公共厕所。一年之内会发行一张邮票,上面印着橘色的鱼的形象,但是这条鱼的眼睛被缩小了,显得有些困惑,橘色的鱼将摆上百货公司广告的封面,加上一对降低尊严的眉毛,还会被印在物品上的词语拦腰斩成两段。橘色的鱼在西服翻领的胸针上眨巴眼睛,被印上了运动衫和领带,随意地涂抹在笔记本和情书的空白处。
橘色的鱼没有回头一瞥,它将开始死亡。
(陶洁译,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