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材料一:
从封建王朝的终结、与传统文化的决裂到大众传媒的兴盛、白话文学的登场,从底层的觉醒与反抗精神“阶级”概念的引入到无产阶级大众进入历史舞台,文化天平持续地向“俗”倾斜。在毛泽东文艺思想中,大众占有重要地位。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力图集中解决的问题是“一个为群众的问题和一个如何为群众的问题”。这必然涉及雅俗之辩的衡量。历史证明,一个阶级崛起之后,或迟或早必然将本阶级的意志投射于文化领域,继而转换为种种审美趣味。这个历史阶段的雅俗之辩显现出工农兵对于文化领导权的逐渐掌控。当然,“阶级”是一个社会学概念,其划分及兴衰、交替通常根据生产资料的占有程度;雅俗之辩显现于文学或者艺术的各个门类内部,诸如文类、文体、语言风格、表演场所、流传范围,等等。
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曾经对托洛茨基的观点表示异议。托洛茨基认为,无产阶级不可能造就自己的文化。在托洛茨基看来,无产阶级的主要精力是与资产阶级进行政治搏斗;革命成功地取得政权之后,“无产阶级将自己的专政设想为一个短暂的过渡时代”,一个完美的无阶级社会即将随之到来。短短的几十年时间,无产阶级甚至来不及创造出自己独一无二的文化。
托洛茨基对于“过渡时代”的历史长度存在重大误判;同时,他尚未对新兴阶级“文化学徒期”内部继承与超越的复杂机制进一步分析——雅俗之辩显示,新兴阶级的“俗”并未完全拒绝依附于传统名义的“雅”,而是包含了吸收、借鉴与扬弃。马克思曾经赞叹古希腊的艺术和史诗“就某方面说还是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雅”所代表的那一部分传统文化既不可能完整地复制、沿袭,也不可能因为暴风骤雨式的阶级革命而销声匿迹。哪些内容遭到历史栅栏的阻拦,哪些内容渗透到新兴阶级的文化,以压缩的形式或者开放的姿态存在,多方面因素的博弈将会形成各种变数。
(摘编自南帆《论雅俗之辨》)
材料二:
陶渊明有“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诗句,那是一些“素心人”的乐事,“素心人”当然是雅人,也就是士大夫。这两句诗后来凝结成“赏奇析疑”一个成语,“赏奇析疑”是一种雅事,俗人的小市民和农家子弟是没有份儿的。然而又出现了“雅俗共赏”这一个成语,“共赏”显然是“共欣赏”的简化,可是这是雅人和俗人或俗人跟雅人一同在欣赏,那欣赏的大概不会还是“奇文”罢。这句成语不知道起于什么时代,从语气看来,似乎雅人多少得理会到甚至迁就着俗人的祥子,这大概是在宋朝或者更后罢。
宋朝的笔记最发达,当时盛行,流传下来的也很多。目录家将这种笔记归在“小说”项下,近代书店汇印这些笔记,更直题为“笔记小说”;中国古代所谓“小说”,原是指记述杂事的趣味作品而言的。陈寅恪先生指出古文运动的领导者韩愈的《毛颖传》是仿“传奇”而作。他们门下的“好难”“好易”两派,似乎原来也都是在试验如何口语化。可是“好难”的一派过分强调了自己,过分想出奇制胜,不管一般人能够了解欣赏与否,终于被人看做“诡”和“怪”而失败,于是宋朝的欧阳修继承了“好易”的一派的努力而奠定了古文的基础。——以上说的种种,都是安史乱后几百年间自然的趋势,就是那雅俗共赏的趋势。
宋朝不但古文走上了“雅俗共赏”的路,诗也走向这条路。胡适之先生说宋诗的好处就在“做诗如说话”,一语破的指出了这条路。梅圣俞、苏东坡都是好手,而苏东坡更胜。据记载梅和苏都说过“以俗为雅”这句话,可是不大靠得住;黄山谷却在《再次杨明叔韵》一诗的“引”里郑重的提出“以俗为雅,以故为新”,说是“举一纲而张万目”。他将“以俗为雅”放在第一,因为这实在可以说是宋诗的一般作风,也正是“雅俗共赏”的路。
“雅俗共赏”是以雅为主的,从宋人的“以俗为雅”以及常语的“俗不伤雅”,更可见出这种宾主之分。起初成群俗士蜂拥而上,固然逼得原来的雅士不得不理会到甚至迁就着他们的趣味,可是这些俗士需要摆脱的更多。他们在学习,在享受,也在蜕变,这样渐渐适应那雅化的传统,于是乎新旧打成一片,传统多多少少变了质继续下去。前面说过的文体和诗风的种种改变,就是新旧双方调整的过程,结果迁就的渐渐不觉其为迁就,学习的也渐渐习惯成了自然,传统的确稍稍变了质,但是还是文言或雅言为主,就算跟民众近了一些,近得也不太多。
十九世纪二十世纪之交是个新时代,新时代给我们带来了新文化,产生了我们的知识阶级。这知识阶级跟从前的读书人不大一样,包括了更多的从民间来的分子,他们渐渐跟统治者拆伙而走向民间。于是乎有了白话正宗的新文学,词曲和小说戏剧都有了正经的地位。还有种种欧化的新艺术。这种文学和艺术却并不能让小市民来“共赏”,不用说农工大众。于是乎有人指出这是新绅士也就是新雅人的欧化,不管一般人能够了解欣赏与否。他们提倡“大众语”运动。但是时机还没有成熟,结果不显著。抗战以来又有“通俗化”运动,这个运动并已经在开始转向大众化。“通俗化”还分雅俗,还是“雅俗共赏”的路,大众化却更进一步要达到那没有雅俗之分,只有“共赏”的局面。这大概也会是所谓由量变到质变罢。
(摘编自朱自清《论雅俗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