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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红绢花
蒋静波
①这一天，奶奶的三位同事来到我家，其中的厂长伯伯和人拉来一辆手拉车。他们将车上的被子、面盆、小油炉、碗盆等许多东西搬进了我家。家里热闹极了。
②奶奶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像芙蓉花那么大，像太阳那么红。大红花映得奶奶的脸红通通的。我上前摸了摸那朵花。
③厂长伯伯问：“阿波，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④我愣了一下，盯着奶奶的红花，环顾四周
⑤“哈哈哈……”整间屋子爆发出阵阵笑声，连地面上的石板和天井玻璃也嗒嗒嗒地响了起来。
⑥奶奶瞪了我一眼，佯装生气：“小孩子，别乱讲。”
⑦厂长伯伯竖起大拇指，说：阿波真聪明。你奶奶为厂子奉献了一辈子，今天开始就是个光荣的退休工人了
⑧“就是嘛，”我说，“结婚是好事情。”但我没听清奶奶和谁结婚。
⑨大家都笑了。
⑩客人走后，奶奶摘下大红花，放在掌心，笑笑；右看看，好像总也看不够、笑不够似的。我也凑近看，重重叠叠的花瓣外，下面有一块红绢条，写着四个金色的字。
⑪“原来是一朵假花。”
⑫“是绢花，不会谢呢。”奶奶用手绢包起绢花，“只准看
⑬晚上，爹爹坐在奶奶的床边聊天，聊着聊着，爹爹马上打断她：“妈，这句话以后不提了，有多少人在羡慕你。”
⑭“苦竹根头出苦笋。”这是奶奶最常说的一句话，奶奶幼年没了爹娘，青年没了丈夫，供爹爹、姑妈读书，吃过的苦说也说不完，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谈论什么，就像吃饭时挂在嘴边的一粒饭。冬天，奶奶双手皲裂，奶奶会说：“苦竹根头出苦笋——冬天干活干的。”我家屋暗，雨天漏水，奶奶会说：“苦竹根头出苦笋一一能从旧社会活下来已经不错了，哪有钱造房、买房啊？”与邻居争吵了，立不起呀！”姑妈生病了，奶奶会说：苦竹根头出苦笋——身子弱
⑮屋子里静了下来。桌上那只座钟嘀嗒嘀嗒响着。
⑯我钻进奶奶的被窝，紧张地盯着奶奶，有点儿害怕。奶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一定就是什么，从来不允许别人与她唱反调。
⑰过了一会儿，奶奶将红绢花别在蚊帐上。瞬间，那顶泛黄的蚊帐，一下子被照亮了。
⑱奶奶轻轻地说：“几十年了，都说习惯了，以后慢慢改吧。”
⑲爹爹愣住了，看看奶奶，又看看那朵红绢花
⑳第二天，奶奶将桌子搬到门外的弄堂里，将手绢摊开，豆子的妈妈问奶奶：“咦，你怎么不去厂里上班？”
㉑奶奶指着绢花，笑笑。豆子的妈妈过来，念红绢条上的字：“光——荣——退——休！阿婶
㉒我心里怦怦地乱跳。福气，是村人很看重的事，也是奶奶最忌讳的事。谁家办喜事，意思是让新人也沾一点儿那女人的福气。连办丧事缝白帽子，人们也挑有福气的女人，奶奶总会躲在家里长吁短叹：“苦竹根头出苦笋——”谁都知道奶奶是孤儿、是寡妇。
㉓“退休工人不用上班也有工资拿，你是村里最有福气的人。”豆子的妈妈说。
㉔更多的邻居围了上来。现在，人们都知道奶奶光荣退休了。豆子的妈妈说：“阿婶，不是我敲竹杠，让我们也沾一沾你的好福气！”
㉕奶奶看着红绢花，笑了起来，露出八颗牙齿。她随即从口袋里摸出10元钱，说：“那就去买点儿小糖吧。”
㉖豆子的妈妈接过钱，飞快地往代销店方向跑去。
㉗人越围越多。
㉘不一会儿，豆子的妈妈拎了好大一袋大白兔奶糖，被人们抢了过去，吃吧。”
㉙一位不认识的婆婆突然挤进来，走到奶奶跟前说：阿嫂，什么时候有空
㉚奶奶一愣， 马上说：“哎，这就去。”
（选自《百花园》，有删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