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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童的夏天
姚讲
半个月前,苏小童经历了残酷的中考。按照父亲的规划:如果考上高中,就继续读书;考不上,就子承父业,随他一起进城挑担子卖鸡蛋。
很不幸,苏小童连分数最低的三中也没考上。第二天,他就去城里找父亲。门没锁,父亲也不在家。苏小童放下行李,就向着麻将馆走去。麻将馆里烟雾弥漫,苏小童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黑着脸的父亲。父亲也看到他了,连忙向他招手:“儿子,过来给老子抓两把,改改手气。”他很不喜欢父亲打麻将,因为这事母亲和父亲多次吵架,最终母亲负气离家出走了。
以前放暑假,他来城里找过父亲,随父亲一起去市场,有时会接过父亲的担子挑着走一段。但这次不一样,父亲专门为他准备了一副小一些的担子,还分配给他一个小菜市场。早上四点起床,四点二十准时出发,这样就算在路上稍微歇息,也能赶在六点半天亮之前到达目的地。这是肥皂厂外的小菜市,从天亮开始热闹起来,一直延续到八点左右,这里人买好了菜,收拾好就上班去了。小菜市就苏小童一个人卖鸡蛋,在讨价还价的喧嚣声中,苏小童很熟练地数鸡蛋、数钱、找零。市场上的人渐渐稀少,不忙了,苏小童就点三两小面加个酱肉包子当早饭。把肚子填饱了,再买上中午晚上要吃的菜,挑着担子往回走。
夏天的鸡蛋像阳光下的冰淇淋一样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坏掉。刚开始变坏的鸡蛋,表面看不出来任何变化,却难逃父亲的眼睛。周末,父亲会让苏小童和自己去同一个市场,【甲】将这些刚坏掉的鸡蛋用单独的小篮子装上,让苏小童提去卖,而且告诉大家,这是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卖鸡蛋是为了凑学费。
独自卖了好几天的鸡蛋,苏小童发现了父亲的秘密。但他没打算忤逆父亲,还是照着父亲的吩咐,去了几百米远的小巷道,摆上装有鸡蛋的篮子,守着卖。偶尔有个人过来问,苏小童就告诉他,鸡蛋是坏的,让对方不要买。问的人就一脸复杂的表情,走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下雨了。苏小童孤零零地站在雨中,父亲喊他收拾好篮子去躲雨,别把自己淋坏了,看病要花钱。他假装听不到父亲的话,直愣愣地站在那里,默默流泪。
这件事在苏小童的内心深处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以前对父亲只是不喜欢,此刻却变成了怨恨。母亲不高兴父亲打麻将,所以离家出走了。想到这里,苏小童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然的笑意——他开始筹划如何逃离,他用了足足一夜的时间来考虑自己如何才能周全地逃离父亲的魔掌。最后决定,用暑假时间挣钱凑够念高中的建设费,回到校园,绝不要子承父业!
第二天,苏小童照例挑着担子去肥皂厂外的小菜市卖鸡蛋,然后在市场安静下来的时候,【乙】找到便宜的农家菜,装进自己卖空的鸡蛋担子里,准备着下午用背篓背到大市场去卖晚市。这些菜卖相不好, 但是价格便宜, 加上是农家菜,所以还算抢手。
上午从市场回来,苏小童就从买回的菜里随便挑出一点做午饭。吃完饭,父亲午休了。
苏小童向邻居大叔借了个陈旧但功能尚全的冰糕箱,背着冰糕箱就出去卖冰糕了。第一声叫卖是很难喊出口的,但是只要第一声喊出来了,后面再喊就不害羞了。
日子一晃就是八月底了。苏小童向父亲摊牌,说自己不想和他一起做生意,想回学校继续念书。父亲一脸的不屑,就你那点儿分数,还想念书?三中的分数线都没到。
苏小童默默不语,在那里数钱。很久他才将那一堆散钱数出来:四千六百二十八块三毛。“这是我这个暑假自己挣到的钱,我打听过了,没到分数线念三中要交两千的“建设费”,学费是六百八。剩下的钱,足够我一学期的生活费了。”
看着小脸晒得如煤炭般的儿子,父亲润湿着眼睛良久,不知道说啥好,他打算歇业两天,专门护送儿子回老家。
要知道,后天就是九月一号了。
(选自《小小说选刊》2016年第11期,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