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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给俺擦回鞋
刘正权
①玲子俯下身，专心致志地擦一双摆出一副高傲架势的奥康鞋，它一如主人酒醉饭饱的脸，大大咧咧，甚至有点不屑一顾的味道。这种无言的做慢，足以刺伤任何一个少女的心。
②但玲子心里充满了喜悦，擦完这双鞋，她就该结束擦鞋生涯了。明天，玲子就将在亲人的呵护下北上，她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高校，擦皮鞋纯属为昂贵的生活费着想。
③玲子穿上妈妈的工作服，开始走街串巷擦鞋，虽然脏点累点，但为自己打工，她觉得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脏。“快点，笨手笨脚的磨蹭个啥！”奥康鞋一翘，险些碰上玲子的额头。
④“就好！”玲子抬头看着奥康鞋主人长满扁平疣的脸，轻言细语，“皮鞋多润一会油，起保护作用，瞧您这贵鞋，总得穿上一年半载吧。”“废什么话，鞋在老子脚上，想穿就多穿几天，不想穿立马扔掉，要你操那份心！”扁平疣吐一口痰，连痰划过的弧线都霸气十足。
⑤玲子不说话了，知道碰上难相处的主，但她并不在意。玲子想，擦完这双鞋，该给工具箱找个主了，还应跟这长扁平疣的男人说声“谢谢”，怎么着人家都是她擦鞋生涯的最后一个顾客。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玲子直起腰，轻轻呼出一口气，男人摇摇晃晃站起身，一个趔趄，绊在工具箱上。男人一脚踢开工具箱，箱子委屈地在地上转了两下，玲子心里一疼，咬起嘴唇。“咋的，一个破箱子还心疼了！”男人甩出五十元丢在地上，“不用找了，赔你箱子的！”
⑥男人以为玲子一定会手忙脚乱地抢起那张钞票，然后一脸讨好地冲自己笑，但玲子没有躬腰，仍是轻言轻语：“先生，您的钱掉了。”“屁话，像老子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掉过啥！”长扁平疣的男人斜着膀子说。“掉钱有啥稀奇，有人掉了良知都不知道也是常事！”玲子一语双关。酒醉心灵，扁平疣男人一下立起身：“你说谁掉了良知！”玲子还是轻言细语：“掉没掉是别人的事，像您这样从没掉过啥的人，自然不会是您了！”围观的人一阵大笑。玲子高中时就是出名的能辩，辩论会上压得全校男生嘘声一片，女生则高唱“谁说女子不如男”，又岂会输给街头一个暴发户?长扁平疣的男人自讨没趣，低头喃喃自语“好男不与女斗”，想溜出人群。
⑦“慢！”玲子和颜悦色伸出手来，“先生您还没付钱呢，两元！”男人踩躁脚，“那地上躺的不是钱是啥！”“俺要的是您手里的钱，地上的钱，我嫌脏！”玲子不卑不亢。男人抹不下面子，一脸的扁平疣发紫，“没了，你看着办吧！”想耍赖！玲子冷冷一笑，冲人群一鞠躬说：“没有是吧，那请老少爷们给俺主持回公道，既然你没钱了，俺也不会趁火打劫。这样吧，你也给俺擦回鞋，算是两清！”“擦呀！”“对，叫他擦！”围观的人起哄道。长着扁平疣的男人很会审时度势，一见众怒难犯，乖乖坐在刚才被他踢过的工具箱上笨手笨脚地忙乎起来。
⑧那男人弄了一手鞋油，还将玲子的鞋子擦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珍子只是盯着那张脸上的扁平疣想心思，忽听那男人黑着嗓子说：“行了”……行了，”玲子抬脚看了又看，男人很尴尬，以为玲子又要作践他，低头闷声不响要走。玲子一把拽住他，男人变了脸恶狠狠地说：“你到底还想干啥！”玲子笑笑，递过两元钱说：“俺还得跟你说声谢谢”
⑨说完谢谢，玲子流了泪，擦了多少鞋，她不记得了，只有刚才对一个擦鞋人说过谢谢！
（选自《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第8卷，有删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