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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的科幻小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出于科学知识普及、为现实服务的创作。一些小说虽将时空延展至千年之后、宇宙之间,却仍然因为缺少对历史本质的深入观照而缺乏宏大感。直到20世纪90年代之后,在王晋康、刘慈欣、江波、阿越等人的笔下,中国科幻小说的时空维度才真正较为充分地得到了延展。从早期的《亚当回归》开始,到后来的《水星播种》《逃出母宇宙》等,王晋康科幻小说中的世界倏忽千年,动辄万里,故事中的人物或穿越到原始社会,或用星际冬眠的方式抵达遥远未来。其小说通过这样的时空穿梭,站在人类文明史的高度,思考基因技术、人工智能、太空开发等前沿科技对于人类生活可能产生的影响。
除却广阔的时空维度,科幻小说独具的科学精神与科学美学,也让这一文学类型本身具有宏大的特质。王晋康说过,宏大、深邃的科学体系本身就是科幻的美学因素。要把科学之美在文学中表达出来,需要小说家兼具文学与科学两种素养。英国的阿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与拉玛相会》等作品,用流畅、极具画面感的文字为读者描绘出外太空极致的理性之美;刘慈欣的《地球大炮》里穿越地心向太空发射的地球大炮、《流浪地球》里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的地球发动机,生动形象地展现了科技铸就的机器美学。同样是充满力量感和惊奇感,但与自然山川河泽的雄浑壮美完全不同,科学之美是一种融合理性美、秩序美和逻辑美的“人类世”之美,冰冷、肃穆而崇高。
科幻小说宏大叙事的另一个层面,即作为文学长篇叙事的宏大。首先是“叙事的宏大”。在科幻小说家中,王晋康、刘慈欣努力以科技文明为内核书写价值信仰,但是对科学的坚定信仰并不能够支撑起人的全部价值理念,只有有效地将科学精神与现代人本精神、人性探索融合在一起,才能真正实现科幻小说的宏大叙事。在这方面,有些作品表现出科学精神有余而人本精神不足的缺陷。
其次是“宏大的叙事”。精神提得再高远,如果叙事能力跟不上,那么这个宏大叙事依然是有问题的。很多科幻小说可以轻易地把时空范围延展到星际之间、千年之外,但在基本的人物形象塑造、情节设置方面,仍然比较单薄、生硬,观念化的痕迹相对明显。而另外一些科幻小说,则是叙事技巧到位,对人性、人情的书写在某种程度上为主流文学创作提供了新的思考空间,比如陈楸帆的《荒潮》,韩松的《地铁》和《医院》系列等,但这些作品由于价值观念的问题,又比较难以展开宏大叙事。或许正由于此,刘慈欣的《三体》才始终会让人觉得难以超越。
(摘编自詹玲《当代中国科幻小说的宏大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