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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青萝卜
①我很久都再没吃到过那么青、那么脆的萝卜了。那份滋味在回忆里被时间一点点地偷走,却在印象中一点点地变得更加美好而珍贵。
②小时候,我几乎没有机会吃到萝卜。那时候因为体质差,母亲便经常把参磨成粉让我就水服下,萝卜性寒冷,主泻,药性与参相反,所以母亲从来不把它买回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连萝卜是什么季节上市都不知道,而吃萝卜便成了童年时一个简单却又遥远的愿望。
③记得有一年在乡下老家过年,亲戚洗了一盆青萝卜给我们吃。萝卜已经切开,顶部被分成四块长条,微张着,青翠欲滴的内心袒露在我的眼前。我至今都忘不了那抹绿,它让我想起了云消雨雾后田野里清新的泥土气息,仿佛大地把压抑在冰层下的生机全都灌注在一棵棵绿油油的萝卜里,像是一声张口欲言的希望,一份翘首以盼的喜悦。我挑了一根大口咬下,一股奇异的味道便从齿缝间喷涌而出。很难将它准确地划归到酸甜苦辣咸中的任一类,但那份埋藏在大地下,沉淀着的草木之心、日月之华却唤醒了我对乡村味道久违的记忆。它是纯净的,也是复杂的,一如我心中亲切的欢喜。
④亲戚家的后园里种满了萝卜,他拍着胸脯告诉我,地里的萝卜随我拔,拔上来的都给我。年少的我便雄赳赳的,像一个阅兵的将领,一边昂首迈步,一边仔细打量着伏倒的萝卜。选到了一株叶子挺得高而直的萝卜,眉眼一抬,便两手抓住用力往外拔。可惜要么力气不足,萝卜依然安稳地在地下冬眠,要么用力过猛,把萝卜的叶子扯断了,疼得萝卜用力一甩,把我摔倒在地。不知道是天气寒冷,还是羞意太盛,抑或用力过度,在长辈们拍下的照片里,(A)我小脸涨得通红,裹在一件红色的棉袄,不啻一个肿了的红萝卜立在地上。不过我努力拔了半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亲戚便笑着替我拔上来几个送给我。(B)在悠悠的风中,我似乎能听见萝卜们藏在地下的轻笑。脸,又冻红了几分。
⑤有时候,去朋友家玩。他会特意提前把家里的青萝卜找出来,洗干净放在盆里,再出门接我。朋友家的萝卜比较圆,也比我家的辣,吃完半个后要歇一会儿才能再去尝另一半。朋友不喜欢吃萝卜。我们聊天的时候,他就洗个苹果吃,倒也不会让我啃萝卜的声音显得突兀。临走的时候,他奶奶还会提来一袋萝卜送给我,皱纹里垂下的笑容满是温暖的慈祥。
⑥上次回家的时候,突然想起萝卜的滋味,便打电话让父亲买,结果父亲带回来的是小而圆的红萝卜。削了皮,白白的萝卜心味道很淡,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每个味蕾都在极力地抗拒——它们像是忠诚的士兵,极力守卫着对青萝卜的那份怀想,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注水或者破坏。
⑦而如今,远在南京的我想买萝卜只能通过淘宝。拆开快递,萝卜在里面挤得满满的,不过那青里透白的颜色远远达不到卖家所展示的堪比翡翠的碧绿,味道也只能在合格线上挣扎。有时候收到的萝卜叶子甚至已经腐烂,整个箱子都散发出难闻的味道。那份童年的念想似乎只能在印象中渐渐模糊,像只追不上的气球,隐没在满是怀念的眺望之中。
⑧今年在老家逛街时,在路边的一个小摊那儿,一眼便望见了梦寐以求的青萝卜。老人很热心地帮我把上半部分切开,一抹熟悉的亮盈盈的绿色便在我眼前绽放开来。我急忙接过,一口咬下,这就是儿时的滋味!那一刻,我竟有着莫名的感动。
(仇士鹏/文,选自《淮海晚报》2019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