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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白鹿原(节选)
陈忠实
白灵一进入红军在南梁的根据地,就有一种受虐待的小媳妇回到娘家的舒展和放松的畅快感觉。无论士兵,无论大队长、支队长乃至最高统帅廖军长,都在一个锅里舀取同样的饭食。没有椅凳,更没有饭桌,大家一律蹲在地上,围成一圈边吃边聊,为数不多的几位女队员,也习惯了和男队员一样蹲在一堆吃饭。白灵第一次端着打上了洋芋丝小米干饭的碗蹲下去时,忍不住又笑得差点跌倒。
白灵被安排做文化教员。一孔窑洞里摆着石头、树根和顺地放着的木头,战士和军官轮流上课,轮流进出窑洞,轮流坐石头和木头。她的黑板是一扇用锅底黑墨染制过的门板,粉笔是用黄土泥巴搓成指头粗细的泥条;后来有热心的战士在山坡上发现了一种质地酥软的灰白色料礓石,写出字来跟标准的粉笔锭儿相差无几,从而代替泥条。战士们则一人一根树枝在地上练写。
白灵在黑板上写一划,战士用树枝在地上划一划,给战士教会了“共产党红军为人民打日本救中国”这些字,而每个人的名字就得分别施教了。白灵面对那些稚气未脱的小战士,感到一种庄严和神圣,这些穿着五花八门连自个名字也不会写的大孩子,注定是中国腐朽政权的掘墓人,是理想中的新中国的奠基者,他们将永远不会忘记在这孔土窑里跟她学会了读写自己的名字。
她得到上至廖军长下至小队长的表彰,也得到游击队员们的拥戴,一方面是她出色的工作,另一方面则由于她活泼开朗的性格。她给游击队员教字学文化,也帮他们缝补撕裂磨损的衣裤鞋袜,报酬往往是要求他们给她唱一支家乡民歌。这些大都来自黄土高原沟沟岔岔里的娃子,操着浓重的鼻音唱出一曲又一曲悠扬哀婉的山歌,令人心驰神荡。他们生硬怪异的发音,使她听不懂歌词的意思,常常一句一句、一字一字订正后才翻译成长安官用语言。她每得到一首便抄摘到小本上,居然收集汇拢了厚厚一本。她把那些酸溜溜的倾泄爱的焦渴的词儿改掉,调换成以革命为内容的唱词,只需套进原有的曲调里,便在干部和队员中间很快流行起来,有一首居然成为这支红军游击队的军歌。
白灵半年后调到军部做秘书。军部也是一孔窑洞,有五六个男女工作人员。她对他们包括廖军长都不陌生,不过现在接触的机会更多了。她第一次见廖军长是听他给队员们讲军事课。廖军长的面貌似乎就是一个军长应该有的面相:四方脸,短而直的鼻梁,方形的下巴,突出却不显“奔”儿的额头,那双镶嵌在眉骨下的眼睛,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石崖下的深涧。
白灵一下子意识到游击队员中有许多张和廖军长极其相似的脸型,这是黄土高原北部俊男子的标准脸框,肯定是匈奴蒙古人的后裔,或是与汉人杂居通婚的后代,集豪勇精悍、智慧谦诚于一身,便有完全迥异于关中平原人的特点而独具魅力。他是整个游击队里文化最高的人,也是军事知识最丰富的人。他毕业于黄埔军校,参加过北伐战争,随后被迫退到关中拉起一杆共产党军队举行暴动。暴动失败,又退回北部高原再次组军,直到把那支红三十六军又葬送到滋水县的秦岭山中。现在的红军仍沿用三十六军的番号,他已变得聪明,变得老练,再不贸然出击了。
廖军长刚登上讲台(土台子),突然指着白灵佯装愣呆呆地问:“这个同志哥儿啥时候溜进来的,我咋认不得?”白灵豁朗地站起来:“报告廖军长,战士白灵向你报到,我从西安逃来的,半个月了。”廖军长愈加显出愣呆莫名的神色问:“你是关中人?关中也有你这么漂亮的同志哥儿?”窑洞里骤然爆发出轰然大笑,白灵也不由地脸红了。廖军长恍然大悟地自语道:“我还以为漂亮的同志哥儿、同志妹儿,都出在咱们陕北哩……”然后仰起头纵声朗笑……
白灵到廖军长的窑洞去送一份密件。廖军长突然问:“大地方娃娃到沟岔里来,习惯不习惯?”廖军长总是开玩笑称她为大地方来的娃娃或同志哥儿,却从来不称她为同志妹儿或直呼其名。她说:“挺好。”
廖军长皱皱眉,摇摇头说:“不好不好,你说有什么好?这儿的人除了放羊再弄不了啥。没文化,没麦子,没棉花,连水也缺得要命——你没说真话。”白灵笑说:“这儿有好听的曲儿。”廖军长赞成地点点头说:“这倒说对了,曲儿可以称得上再好没有了。我走过好多地方,包括你们大地方关中,都听不到这么好的曲儿。你说还有啥好哩?”
白灵笑说:“男娃子一个个都漂亮俊俏!”廖军长突然说:“给你找个女婿怎么样?”白灵就在那一刻,从身底的暗袋里摸出一条纸绺交给廖军长。那是临行前兆鹏让她交给廖军长的。她进根据地时,没有交给廖军长,现在觉得有必要交出来了。
廖军长看罢字条儿,缓缓站起来,久久地瞅着她,然后庄重地伸出右手。白灵和廖军长的手握在一起。廖军长说:“白灵同志!”白灵激动地说:“鹿兆鹏同志让我代他向你致敬!”廖军长说:“可是你……为啥到现在……才说呢?”白灵说:“我怕你太照顾我……”廖军长说:“好啦!只要我活着,就保你无事。以鹿兆鹏同志的名义……”
(有删改)
文本二:
长篇小说《白鹿原》塑造了一些在男权宗法世界中的女性形象,这不仅表现出了作者对当时社会中女性生存状况的关注,也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反思。其中白灵是白鹿原上一个典型的形象,是女性叛逆者的主要代表。她的出现如一抹朝霞照亮了久受思想摧残的白鹿原,为阴暗的世界带来光明。
白灵天赋异禀,她的生命似乎生来就是为了颠覆白鹿原伦理道德体系。白家是白鹿原中的名门望族,在白嘉轩的疼爱下,白灵不仅避免了缠足之苦,还成了白鹿原中第一个进入私塾读书的女子。白嘉轩将白灵关在屋内令其断绝去城里读书的念头,白灵却掘墙而出,决然赴城里读书;白嘉轩追到省城原本打算带女儿回来,白灵却以死将他逼回白鹿原;白嘉轩给白灵找了婆家,白灵悔婚的行为让白嘉轩在白鹿原上颜面尽失;作为革命者的爱国学生,白灵将半截砖头准确无误地砸向了国民政府教育部陶部长的鼻梁……在国共第一次合作的时候,白灵与自己的爱人鹿兆海采取抛硬币的方式选择自己的政治选择,白灵选择了国民党,鹿兆海选择了共产党,但是国共分裂以后,白灵在认清现实之后选择了共产党。《白鹿原》中描述的白灵的双眼中透露着生机、善良、智慧与勇敢,散发出的光芒能够震慑人们的心灵,她不屈服于命运,逃离家族,参与社会,展现出了大无畏的精神与信仰的力量。
白灵生命短暂,却活得热烈奔放。对于爱情,她与鹿兆鹏在共同革命的历程中获得了理想短暂的过程及结果;对于追求,她将年轻的生命献给了伟大的革命事业。
(选自阿探《〈白鹿原〉历史交接点上的女性一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