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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盲人足球队夺冠背后
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10月22日 记者:刘畅
10月6日,由业余运动员组成的中国盲人足球队第六次夺得亚锦赛冠军。而比夺冠更重要的是,足球对盲人队员人格的完善。
“看不见”的夺冠
没有欢呼,只有足球的撞击声,伴着一串铃响和不间断的“喂,喂”的呼喊。北京时间10月6日晚8点,泰国芭提雅青少年中心体育场的五人制足球场内,2019年盲人足球亚锦赛决赛正在中国队和伊朗队之间展开。
暮色中的观众稀稀拉拉,队员们却全不在意。相比健全人的足球队,每队除守门员视力健全之外,其余四名队员均为全盲,他们要戴着眼罩比赛,甚至比赛时手触碰眼罩即是犯规。指引他们的是声音——足球里放着铃铛,对方球员防守时,必须发出表达“我在这儿”的声音,队员们彼此的声音是确认方位的坐标,一旦球踢偏了,唯有靠教练在场边呼喊来定位。纵然观众席上人山人海,比赛时也要保持绝对安静,让球员们沉浸在由声音和触感构筑的足球世界里。
中国队身着白色队服,伊朗队则是红色的。在中国队员看来,这场“红白大战”是整个亚锦赛最为势均力敌的一场比赛。中国队自2006年创立,已经五夺亚锦赛冠军,在2015年唯一没有夺得亚锦赛冠军的那次,冠军就是伊朗队。
比赛开始了。中国队员在对方两三人之间闪转腾挪,如入无人之境。中国队教练乐建昆告诉我,中国队的特点是带球技术独步天下,球不离脚。上半场临近尾声时,比赛进入高潮。中国队在右侧发角球,6号张家彬往场内带球,9号许观生扶着他在一侧护球,张家彬带了两步后,拉球就是一脚抽射,足球直入网窝。决胜的下半场,教练组觉得“赢一个也是赢,赢两个也是赢”,提醒球员控制节奏,但球员们总觉得不保险,直到最后一刻都在疯狂进攻,最终将1比0的比分保持到终场,中国队卫冕,第六次登顶亚锦赛。
这是一场没有直播的亚锦赛决赛。胜利的消息传来,网络上才有了中国队领奖时的视频,他们站成一排,骄傲地笑着。这晚的辉煌过后,这支“看不见”的亚洲冠军队就将解散,业余身份的球员们将回到盲校学习和按摩推拿的日常里去。
训练“平常”
乐建昆一边迈着大步,一步一停,一边扶着小队员的背,让他弯下腰,摸自己的小腿,用昆明话教导他感受正确运球时肌肉的变化。在他们旁边,“喂,喂”声此起彼伏,四名高大些的队员在一起练习过人和抢圈。他们接球的瞬间,双腿微微后撤,球碰到脚就(甲)(A.粘住了 B.仿佛粘住了一般)。而一旦带起球来,脚就像两把冰刀,球顺着刀锋(乙)(A.滑动 B.滚动)。
夺冠五日后,我在昆明的意象足球俱乐部,见到乐建昆带着云南省队的队员备战2021年全运会。
“很多父母可怜自己的盲人孩子,生怕他们磕碰,不让他们独自走动,导致有些孩子对独自行走非常恐惧,甚至上体育课的时候让他们走,他们也只能原地踏步。我选拔苗子时,首先就是让他们从操场的一头一口气朝我跑过来,我就喜欢那种眼看就要撞上我也不减速的孩子。”乐建昆说,若想踢球,敢于克服对独自奔跑的恐惧是最首要的任务。我这才意识到,这里能甩开盲杖奔跑的队员,是盲人群体中的极少数,我在他们身上看到的“平常”反倒是一种“异常”。
要想正式踢盲人足球,还要学会带球。盲人只能凭借声音判断球的位置,所以带球时往往原地倒脚,极大地影响效率,乐建昆最先雕琢的便是培养队员触球的角度,让他们行进间能把球带起来。李海福刚接触盲人足球时,用一个月学会了带球,如今身为参加过西班牙亚锦赛的国家队队员,他面对两名防守队员的并排围堵,仿佛能够未卜先知,带球到禁区前一侧后立刻向旁边拉球,如此往复,趁防守人重心不稳之际,一脚抹过。
“一旦学会了带球,我就感觉获得了一种‘自由’,仿佛可以把球在脚上随意把玩,怎么也丢不了。”李海福的眼睛外观上与常人无异,唯有难以回应我的目光相对时,才让我意识到他是位盲人。
他们又是如何攀上亚洲之巅的?乐建昆告诉我,带球只是刚刚入门,虽然中国队带球技术好,对球员最大的考验还是在黑暗的奔跑中对抗,“中国队有冲劲儿”。李海福记得起初面对冲击,本能地往后退,教练便让他防守时可以拉拽老队员,在不断的肢体接触中消除恐惧。而完成最终的淬炼,仍然需要在正规比赛时,真正面对陌生人的冲击,并感知彼此在场上的位置,形成默契。
被足球改变的
视力的缺失却永远也摆脱不了。盲人球员无法做教练;参加省队、国家队的补贴,远抵不上他们的工资。为何仍有队员甘愿为此停下工作?我站在宿舍区的空地上向乐建昆抛出这个问题,恰好两名队员撞个满怀,乐建昆张嘴就说“你瞎了吧!”,引得一片哄堂大笑。
他们的理由正在这一片欢笑之中。球员代凯说,不仅在教练与队员之间,队员彼此也会拿自己的缺陷开玩笑,大家聚在一起要比其他地方轻松得多。他记得自己4年前加入省队时感到不可思议:“盲人孩子普遍自卑,‘看不见’这件事,是不敢触碰的心结。我在学校时,与同学之间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彼此。”
“因为缺乏一种感官,盲人对事物的感知与健全人有差异,但他们普遍习惯于坚持自己的感受,不愿也不敢接受外界的意见。”乐建昆记得有很多次,训练之余带着队员上街时,有路人见到他的队员会立刻闪开,队员们就觉得被冒犯了。他反问队贞:“难道你希望他们撞上你吗?”
可是单纯这样的解释往往是无力的,恰好是足球能够改变他们的认知。乐建昆在训练中发现,很多孩子做错了动作,嘴上说着明白了,再做时错误依旧。他们不是口是心非,而是确实感知不同。比如踢球时,他们总觉得脚踢到球时越响,力量越大,球速越快。事实却恰恰相反,正常人能看到球速的快慢,我为了说服他们,只能用秒表计时,让他们自己听哪一种踢法的球速快,主动改变自己的判断。”
一旦他们接受自己感官的偏差,他人的帮助便能照进他们心里,他们也能更加释然地面对这个社会。代凯告诉我,他现在可以自如地坐高铁,坐飞机,往来各个城市之间,发现确实有好心人真心帮他。遇到有人称他“瞎子”,他会认为那不过是人们的习惯叫法,不见得带有歧视,“即使真有歧视,又能把我怎么着呢?”
“原本盲人只是视力有问题,若缺少运动,身体机能也会退化。一般盲哑学校上体育课,大多只是原地运动,或单纯的跑跳。有的孩子长期不敢走路,我们就得用绳子拉着他的腿,一点点教他走路。而盲人足球是少有的有对抗的盲人运动。”老师出身的乐建昆更在乎体育本身对孩子的影响。“我们学校里,如今盲人足球已是一项康复运动,学生还小的时候就给他一个球,让他往墙上踢,弹回来后自己去捡。女孩子也一起玩,孩子们喜欢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