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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 餐
[英]毛姆
我是在剧场看戏时见到她的。如果不是有人提及她的名字,我想我都认不出她了。
“哦,好多年没见了。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请我吃了一顿午餐。”
我怎么能不记得!
那是二十年前了,我在巴黎,收入刚够维持生计。她读了一本我写的书,来信谈论这本书。我回信表示感谢。不久我又收到她的信,说她路经巴黎,想同我谈谈,问我是否愿意中午请她在福约特餐厅随便吃点什么。福约特是法国议员光顾的地方,它远远超出我的经济能力,我从来不敢问津。但她的恭维话让我无法对一位女士说“不”。我还有八十个法郎可以维持到月底。一顿便餐不会超过十五个法郎,如果后半月不喝咖啡的话,我没准可以对付过去。
她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年轻、迷人。实际上,她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她那一口为数众多、超过了实际需要的牙齿,又白又大又平整,给我印象颇深。她很健谈,好像很愿意谈论关于我的事情,我洗耳恭听。
菜单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价钱比我预料的要贵得多。但她说的话叫我放了心。
“我午餐从来不吃什么东西。”她说。
“嗨,别那么说!”我慷慨地答道。
“我向来只吃一道菜。我或许可以吃点鱼,不知他们有没有鲑鱼。”
吃鲑鱼的季节还略嫌早了一点,但我还是问了侍者。有的,刚刚进了鲑鱼,这是今年的头一条。侍者问她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我向来只吃一道菜。”她答道,“除非你有点鱼子酱,我是从不介意的。”
我的心微微一沉。我知道我吃不起鱼子酱的,但我又不能直说。我告诉侍者一定要拿鱼子酱来,我为自己点了最便宜的菜——羊排。
“我认为你吃肉是很欠考虑的,”她说,“你吃了这种油腻的东西后怎么工作?”
接下来是饮料。
“我午餐从来不喝什么东西。”她说。
“我也不喝。”我马上也说。
“除非有白葡萄酒,”她接着说,就像我没说话似的。“法国白葡萄酒非常清淡,极有利于消化。”
“你想要点什么?”我问道,口气很客气,但不十分热情。她对我友好地粲然一笑,露出她雪白的牙齿。
“我的医生只让我喝香槟。”
我想我有点面色苍白了。我要了半瓶香槟酒,并漫不经心地提到我的医生绝对禁止我喝香槟。
“那你喝什么呢?”
“水。”
她边吃边愉快地谈论着文学艺术。而我心里却盘算着这顿饭得花多少钱。当我的羊排上来后,她很严肃地批评起我来。“我看,你已经成了习惯,午餐爱吃油腻的东西。这绝对是一个错误。你为什么不学我的样子只吃一道菜呢?我敢肯定那样你会舒服得多。”
侍者又拿着菜单走过来,我便说:“我是打算只吃一道菜。”
她轻轻一个手势,让侍者站在一边。
“不,不,我午餐从不吃什么东西,只吃一丁点,决不多吃,我吃那点东西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借此谈谈话。我恐怕吃不下任何东西了,除非他们有那种大芦笋。吃不到芦笋就离开巴黎我会很遗憾的。”
我的心一沉。我知道价格贵得吓人。
我使劲盼着侍者说“没有”。愉快的笑容展现在他脸上,“我们有这种罕见的珍品!”
“我一点都不饿,”我的客人叹道,“但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不介意吃点。”
我点了芦笋。
“你不吃点吗?”
“不,我从不吃芦笋。”
“我知道有人不爱芦笋。事实上,你吃肉太多影响了食欲。”
我陷入恐慌,现在不是能剩下多少生活费,而是够不够付账。如果我还差十法郎,不得不向她借,那将十分难堪。我不能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如果账单超过了这个数目,我打定主意把手伸到口袋里,然后戏剧性地大叫一声,说钱包被偷了。当然,如果她的钱也不够付账就更难堪了。惟一能做的事就是把我的表留下来并说好我以后回来付账。
芦笋上来了,我一面看着这可恶的女人贪婪地吞咽着芦笋,一面彬彬有礼地谈论着戏剧。她终于吃完了。
到现在我已无所顾忌了,所以我给自己叫了咖啡,给她叫了冰淇淋和咖啡。她边吃冰淇淋边说:“我是从不吃午餐的,顶多吃一道菜!”
“哦,我明白了。”
接着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个侍者,又提着一只装满了硕大桃子的大篮子走来,这些桃子红得像纯真少女的脸蛋,不过,桃子真是还没到上市的季节啊,天知道它们值多少钱!
我的客人,边说着话边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来。
“你看,你用肉塞满了肠胃,”——她指的是我那一块可怜的羊排——“你什么也吃不下去了;而我只随便象吃点心一样地吃了点儿,我还可以享受个桃子。”
账单来了,付完账后,我的钱还不够付像样的小费。她的目光在我留给侍者的三法郎上停了一小会儿,我知道她是觉得我很吝啬。可我已是囊空如洗了。
“学我的样子,”当我们握手道别时,她说,“午餐顶多吃一道菜。”
“今后我会做得比那更好,”我回敬道,“我今天晚餐什么都不吃了。”
……
但我终于报了仇,我并不是爱报复的人,但当上帝插手这件事,我情愿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个结局。现在她的体重已达三百磅。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