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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之恩
①紫红色的天空渐渐变得暗黑。我握着桑木棍，孤单地走在山路上。
②我是搭赶集的车来到这个地方的，去寻找据说矗立在附近田野中的古塔。当我在陌生的乡间找到了青麦田里残存的白色石塔，再回到先前下车的小街时，集市早已散了。
③街角凉粉摊前头裹苗帕的老妇人的回答更叫我失望：“公交车下午一点以后就没有了，要是你早些到，还可以搭摆摊的货车。”这会儿，什么车也没有了。
④“在那里住一晚，明早再搭班车走嘛。”老妇人指指对面一家写着“迎宾旅馆”的木楼对我说。但我无论如何也得赶回去，明早还有事呢。走三十多里路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根本不认得返回的路。
⑤老妇人指点我沿这条路一直朝东走，别走岔路就可以走回去了。“小心哟，这个季节山里有蛇。”她顺手砍下一截桑木枝给我。
⑥雷声从远处沉沉地压过来，闪电把天边的乌云撕开一道耀眼的裂缝。我一边走一边看有没有经过的车可搭。一辆卡车嘶吼着爬上山坡。我拼命挥手，车从我身边呼地开了过去。
⑦山下沟坳里，几户人家的窗格透出昏黄的灯光。雷声越滚越近，大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瓢泼而下。我只得加紧步子，同时担心蛇会突然从路边草丛中钻出。
⑧终于又有-辆小拖车开过来，这次被我拦下了。没想到，司机竟会是那个人。
⑨去年夏天在马山，有一天将散集时，我在街上闲逛，看见了他。当时，他衣衫不整地斜靠在土墙根下，胡须很长，头发蓬乱，一副潦倒落魄的样子。他的面前并没有放一只乞讨钱币的碗，但我确信，他-一定是又渴又饿了。
⑩几步之外有个茶水摊，我去买了一杯水一块糕递给他。 他无神的眼并没有因我的热心而闪亮，他甚至不抬眼看一看便自顾自吞食起来。
⑪“快散集了，要去哪里，你也该去了。”(1)我随口劝了他一句，便走开了。
⑫几个月过去了，虽然眼前这个人整洁而精神，我还是认出了是他。
⑬“去马山吗？”我焦灼地问。
⑭“去马山？”(2)他迟疑了一会， 让我上了车。
⑮小拖车颠簸着，他燃着的烟头，红红的亮点忽明忽灭。“你是马山人？”他问。
⑯“不是，我在那儿见习。
⑰他有点失望：“我倒曾遇到过一个马山人呢，那真是个好人。”
⑱“你去过马山？”
⑲“去过。”话题断了，黑暗中，他似乎笑了笑。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叩打着车窗。
⑳他忽然说：“说起来那次去马山，怪难为情的。那时我赌输了，输得精光，被撵出来，流落到马山，有个人给我水喝，给我东西吃。可惜我不认得她，要不，真得好好谢她。”
㉑"就为了那个人送你一点水一点吃的吗？”
㉒他不屑地看我一眼：“你不懂，那时候我心灰意冷，没脸回家，她劝我‘快散集了，要去哪里，你也该去了。’我听了她的劝告，回家了。后来再也不赌了。我真的很感谢她，要不是她那一杯水一块糕一句话，我现在还不晓得会怎样呢。”
㉓他没有认出我来。我决定不提看见他潦倒情形的就是我。每个人都有尊严，我要让他拥有一份完整的助人的快乐和自豪。
㉔“我也很感谢你，要不是搭上你的车，这会我还在山路上挨雨淋呢！”
㉕他听了果然高兴：“其实你也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那个给我水喝的人。那次之后，我才晓得，人有时候是多么需要旁人帮一把。
㉖“马山到了！”他刹住车。
㉗“谢谢你啊，下车来喝杯热茶，歇会儿吧。”
㉘他一边倒车一边说：“我还得赶回去运货呢——本来，我的车是不到马山的。”
(作者：唐敏，选文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