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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衣蓝裙子
我10岁那年的一个下午,我被班主任刘老师堵在教室门口。她让我参加六一儿童节节目排练,节目会在儿童节那天在乡中心小学表演。
我低着头,脸蛋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恐怕不行。”刘老师蹲下身,双手扶起我低下的头,盯着我的眼睛说:“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节目是舞蹈《编花篮》,刘老师编舞。班上有一半女生参加排练,排练过程中实行淘汰制,最后只会留下十个人。
被选上排练的女生,卖力地学着老师的动作,昂着头,眼睛溢满笑,心儿飘着,如同山坡上成片金黄的油菜花,四肢柔美骄傲。唯有我低着头,眼睛里写着惶恐,脸蛋通红,就像在荆棘草里羞涩绽放的山丹丹,动作僵硬。
在歌曲前奏里,老师要求我们第一个动作是右手握拳放在腮边,左手五指叉开高举头顶。但我每次一紧张,就常常分不清左右。这次,音乐响起,队伍里,唯有我的右手高举,左手放腮边。正专心做动作的我,突然听到哄笑声,我一看前后左右,顿时两只手抖了起来,渐渐地垂到大腿两侧,低着头。
老师没有理会那些孩子的哄笑,走近我,大声说:“李小菁这个动作更好看呢。真没想到,两只手换一下,效果会更好。好,这个动作,就以李小菁为准吧。”我呆呆地抬起头,老师披肩的长发,在山风中微微摆动,像小河里荡漾的波纹;那一双大眼睛,柔柔的光芒洒在我脸上,如冬去春来的太阳。
往常的儿童节,我从来没有获得过排练资格,这次,第一个被淘汰的肯定是我。然而心底里的渴望就像一个固执的小孩子,让我经常晚上睡觉前躲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不停地练习动作。我想象着自己站在乡中心小学的舞台上翩翩起舞,但想到台下黑漆漆的人头,我就捂住脸,心里打着鼓。出乎意料的是,经过一个月的练习,我竟然成为了最后十个人中的一员。可烦恼又来了。儿童节前一周的星期五下午,老师要求我们儿童节那天必须统一着装,穿白衬衣和蓝裙子。
下午放学我回到家,母亲在院子里剁猪草,父亲在木工房里做木活,两个弟弟嬉戏打闹。我默默地拿出猪食桶,放在母亲身边,又去河边打一盆水,倒进桶里,等母亲剁好猪草,就可以和猪食了。
母亲说:“小菁,明天跟我去寨子沟摘金银花去。”我“哦”了一声,想着明天摘金银花时,把这件事告诉母亲。于是,我卖力地和着猪食,尽量把玉米糠和猪草和均匀。
第二天天未亮,我就迷迷瞪瞪拿起镰刀和蛇皮袋,跟在母亲身后,到了离家三里路的寨子沟。我学着母亲,用镰刀把金银花枝蔓勾过来,再用手指细细地摘。那柔软的花和骨朵,在我的手里欢快地跳着舞。
母亲的脸蛋红润,眼睛闪耀着光芒,两只手有序地舞动着。她说:“看来我们今天会摘很多,这肥嘟嘟的花骨朵,能卖上一个好价钱。下学期,你和弟弟一半学费都得靠这些金银花了。”太阳从对面山顶刚露出头,在半山腰的我们被浓浓的舞带缠绕着,在牛奶般的浓雾中,金银花变得模糊起来。我那颗跟着金银花一起绽放的心,瞬间焉了。
离儿童节还有三天。我回到家,终于下定决心,对正在菜地里锄草的母亲说:“我参加儿童节节目,要穿白衬衣蓝裙子。”母亲握着锄头的手停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哦”地应了一声。
晚上睡觉前,我去上厕所,走到堂屋,父母房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父亲说:“哪里有钱给她买裙子,下一学期的学费还是问题。”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老师让大家做最后一次彩排。女孩子们都换上了白衬衣蓝裙子,头上是她们的母亲悉心梳好的小辫,还扎着红色的蝴蝶结。她们叽叽喳喳,像群快乐的喜鹊,全身上下喜气洋洋。而我上身穿的是妈妈从街上淘来的旧衣服,裤子短到脚踝。
老师还没来,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你看李小菁!”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像一束强光打在我身上,让我又热又闷;我又感觉自己像置身于荆棘刺中,每一个刺都在扎着我,火辣辣地疼。我沉沉地低下头,退啊退,退到了围观同学中。
老师来了,音乐声响起,却发现少一个人,她一眼从人群中看到了我,我转身就跑。老师在后边大喊:“李小菁!”我继续跑,快到校门口时,老师追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想干什么?”可当我扭过头,她看到我满脸泪水,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
然后,她大声说:“李小菁,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呢?你昨天就把衣服寄放在我这里,昨天下午我一不小心跟我的衣服一起拿回家了。明天我一定不会忘记拿来的。”
就这样,我被她拉着走向了舞蹈队伍。音乐声再次响起,我比往常更加用心地跳着。编,编,编花篮,编个花篮上南山,南上开满红牡丹,
朵朵花儿开得艳……
那年的六一儿童节,我生平第一次穿上了白如冬雪的衬衣、蓝如天空的裙子,在舞台上,我昂着头,想象着自己头顶上也有一只红色的蝴蝶结,在阳光下,上下翻飞。
多年之后,我终于成长为一个大女孩,衣柜里塞满了各种裙子,每个夏天都可以裙角飞扬。但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个衣衫破旧的小女孩满脸羞涩,长发披肩的刘老师为她穿上白衬衣和蓝裙子,鼓励小女孩:“勇敢点,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