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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学校
芦芙荭
新学校动工的那天,村长特意燃放了几大饼炮仗,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整个村庄的空气都炸得热乎了起来,连同那些平日里无精打采的狗叫起来也似乎都精神了不少。除了过年,村子里还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呢,大家都跑出来观望。
父亲和他的学生们也都跑了出来,他们站在我家院子的那株桃树下,透过正在怒放的桃花,眼见着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学校在一片尘土飞扬中被一点点地拆掉了,变成一块平地。
要建新学校,学生们被父亲带到了我们家,我们家的堂屋就成了临时学校。虽然只有十多个学生了,桌椅板凳往那一摆,一向宽大的堂屋,就显得十分的逼仄拥挤。要是天气好,父亲索性就在院子里给学生们上起课来。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梨花开,学生们个个高兴得欢蹦乱跳,好像枝头上的鸟儿。
学校被拆重建,父亲的心里总有些不舍。那所学校是爷一手建起来的,爷爷刚当老师的那会儿,那儿还是一座破庙,爷爷在那所学校教了一辈子书,临退休之前,跑上跑下,总算把那座破庙拆了,建起了现在的学校。父亲从开始教书起,就一天也没有离开过这所学校。他教了老子教儿子。那时,学校多么热闹呀,一百多个学生,把校园撑得满满当当的,清早学校里就会飘起朗朗的读书声。那时,学校还有几个年轻教师,他们教学生唱歌,教学生跳操,有时还带着学生去野外画画。不大的校园,从早到晚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可现在呢,学生越来越少了,整个学校只剩下十来个学生。准确地说,只有十一个学生。父亲说,等到秋季,有两个小孩再升了初中,就只有九个孩子。整个学校也只有他一个老师了。再过两年,或许一年,这所学校也许就将不再存在了。想到这些,父亲心里总是酸酸得想落泪。
那天,村长找到父亲说了要建新学校的事,父亲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村长酒又喝多了说酒话呢。
父亲说,建学校?
村长将父亲递给他的烟点着,狠狠地抽了一口,说,是的,将老学校拆了重建。一百万,咱要用一百万建一所新学校起来,到时还要配电脑什么的。
说胡话。父亲说。
村长说,好老师哩,我是你的学生,我敢在你面前说胡话?
父亲说,都没得学生了。还去建新学校,这不是白糟蹋钱么!
村长说,哪怕是只有一个学生了,这学校也得建。
村长问父亲还记不记得村子里的那个传说,说1947年一个小战士身负重伤被转移到我们这里,村民们将他藏在那个小庙里,悄悄请来医生给他看病,三天三夜呀,小战士才醒过来。村民们为了让小战士早日康复,各家各户都把家里平时舍不得吃的细粮拿出来,就这样,一个多月后小战士身体恢复时,大家硬是没让他吃一口粗粮。老师,你知道吗,这件事不是传说,是真的。就是那个小战士将他一生的积蓄捐给了我们,让我们在村子里建一所学校。
那些日子,父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一个人一生的积蓄呀,却去建一所并没有什么用途的学校,他不知道,建是错,还是不建是错。错和对已无法成为判断这件事的标准了。
春天说来就来了,几天工夫,树绿了,山绿了,整个村子变得一片葱茏。空气就像是从嘴里哈出来似的,暖暖的,润润的。父亲上完课,就会搬张凳子坐在我家的院子里发呆,建设中的学校一天一个样。按照上面规定,新学校要在新学期开学就投入使用。父亲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给村里将孩子转走的家长做做工作,等新学校建好了再将孩子们转回来上学。这些孩子们的家长几乎都是他的学生,他要真的觍着老脸去求求他们,也许他们真的会同意的。小战士用他一生积蓄捐建的学校总不能白白地浪费掉了吧!父亲甚至还打起了我的主意,他说,到时让我和我的媳妇也从城里的学校调回来。我相信,那一刻,在父亲的脑海里,我们村的学校一定又恢复到过去那繁华热闹的模式了。
父亲的如意算盘打得并不怎么如意。夏天来临时,又一个学生被转走了,这个学生的学习成绩很不错,他的父母出门打工,他就和他奶奶住在一起,哪能想到,他的奶奶突发脑溢血死了,他的父母回村给他奶奶办完丧事就带着他走了。尽管父亲再三挽留,他甚至向那位家长求情,说让孩子在我们家吃住,可又有什么用呢! 孩子的家长说,这怎么可能呀,你给他教书,还在你家吃住,我们没办法还这个情呀。
还有更可怕的,一起回来奔丧的乡亲中,有人竟然去给父亲打招呼说,等新学期了,他也准备将孩子转走。他说,父母年岁大了,带不了孩子了。那时候,新学校的主体工程已基本完工,父亲将这个家长带到学校,让他看看新学校。新学校的设计真是漂亮极了,教室宽敞明亮,还设计了图书室、电教室、音乐室,父亲说到时音乐室还要配钢琴。他甚至还拿我和我媳妇做诱饵,说,等新学期开学,我们也会调回来。
最让父亲熬煎的是暑假,暑假时家长们会把孩子接到城里他们打工的地方住一段时间,这是学生最易流失的一段日子,孩子们会留恋城市再也不愿回来。整个暑假,父亲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副张皇失措的样子。
开学的前几天,新学校终于全部完工了,父亲站在新学校前欣喜得不得了,要不是他就站在新学校跟前,他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以前,这样的学校也只能在电视上才能见到。村长找到父亲,他告诉父亲,新学期开学,小战士的儿子要来参加开学典礼,到时,县上镇上的领导也都要来参加。
父亲说,十来个学生只怕连一个教室都坐不满呢。
村长一边笑一边说,老师,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已商量好了,到时,我们从镇上学校调些学生过来,不就是个开学典礼吗,我们一定不会让小战士的儿子失望的。村长说完一转身走出了门,走进太阳地里。父亲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来。
天气真热,一只知了突然叫了起来: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