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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西北风钻进了晋西北的群山,在山峰和沟谷间尖利地呼啸着,似乎把裸露的岩石都冻裂了。路边几棵孤零零的槐树在严寒的侵袭下,时而传来树枝的折裂声,偶尔一截粗大的树枝被寒风刮落到地上,砸在潜伏的战士们的背上。
战士们一动不动地趴在公路两侧的土沟里,他们身上盖着枯草,既能御寒又能隐蔽。李云龙看见路边的草都在微微颤动,他知道这是身穿单衣的战士们在寒风中被冻得发抖。部队已经进入潜伏位置三个小时了,李云龙也冻得两排牙在不停地撞击,他隔着单衣摸摸肚皮,手感有些不对,肚皮怎么硬邦邦的?好像五脏六腑全冻站在一起了,他自嘲地想:穿上铠甲啦,鬼子的刺刀也捅不进去。
日军的汽车队出现了,头车的驾驶棚顶上架着两挺歪把子机枪。车厢里满载着荷枪实弹穿着黄色粗呢大衣戴着皮帽的日本鬼子,而卡车竟有十几辆。这时,随风传来了日军士兵的歌声。
懂些日语的政委赵刚脸色倏变,轻声道:这是关东军军歌,老李,情况有变,这不是日本驻山西的部队,是刚调进关的关东军。兵力得有两个中队,和咱们的兵力对比差不多是一比一,干不干?李云龙注视着开近的车队,牙一咬发狠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干!敌人把胸脯送到咱们的刺刀尖前,咋能把刺刀缩回来?李云龙一挥手,警卫员拉响了预先埋好的地雷。轰的一声,第一辆车被炸得粉碎,汽车的碎片、日军士兵破碎的肢体纷纷扬扬从天上落下。
路边的枯草在一瞬间被掀开,一排排雪亮的刺刀出现了。部队潮水般冲上公路,顷刻间,刺刀相交的铿锵声,抢托击中肉体发出的闷响声,濒死者的惨叫声,杀得性起的吼声响成一片……
按照战前团党委的决定:团长、政委应坚守指挥位置,绝不允许参加白刃战。可战斗一打响,李云龙三两下就把单军装脱下来,抄起鬼头刀赤膊冲上去。赵刚制止不及,一时也按捺不住,拎着驳壳枪冲出去。
李云龙的第一个对手是个日本军曹,两人对视着兜了几个圈子。李云龙双手握刀,刀身下垂到左腿前,刀背对着敌人,而刀锋却向着自己,几乎贴近了左腿。鬼子怎么也想象不出以这种姿势迎敌有什么奥妙,他不耐烦了,呀的一声倾其全力向李云龙左肋来个突刺,李云龙身形未动,手中的刀迅速上扬咔嚓一声,沉重的刀背磕开了敌人手中的步枪,刀锋从右至左,从上而下斜着抡出了一个180度的杀伤半径,军曹的身子飞出了两米开外。
赵刚虽然参加过不少次战斗,但这种硬碰硬的白刃战还是第一次碰上,眼前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使他感到震惊。在他看来,日军士兵的身高虽普遍矮小,但每个士兵都长得粗壮敦实,肌肉发达,脸上都泛着营养良好的油光。相比之下,八路军战士身材单薄,脸上也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菜色,两个国家经济实力的悬殊,体现在单兵素质上,使赵刚感到痛心。但赵刚也同时发现,独立团的战士身上有一种共同的气质,就是出手凶狠果断,有种敢和敌人拼命的劲头,一出刺刀就痛下杀手,很少使用格挡等以求自保的方式,招招都要和对手同归于尽。搏斗中,有的战士腹部已被刺刀豁开,肠子已挂在体外,但仍然发着狠地将刺刀向敌人捅去。一个身中十几刀、浑身血肉模糊的战士,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双手握着砍刀卧在地上,只要见到穿翻毛皮鞋的脚就狠命地砍,有两个正在对刺的日本兵都在猝不及防中被他砍断脚腕,一头栽倒,看得赵刚眼眶发热、血脉贲张。
赵刚拎着驳壳枪,望见二连长张大彪正和日军中尉对峙,举枪就要打,被李云龙拦住了:老赵,千万别开枪,咱们今天玩儿的是冷兵器,我李云龙不能让鬼子笑话咱不讲规矩。赵刚不屑地说:和鬼子讲什么规矩?我看你脑子有病,时间紧迫,快开枪打死这个鬼子,赶快打扫战场……
李云龙固执地说:不行,白刃战有白刃战的规矩,我李云龙往后还要在这一带混呢,不能让鬼子笑话我的部队没拼刺刀的本事,这有损我的名誉。现在是单打独斗,大彪要不行我再上。
张大彪和日军中尉转眼间已过了五六招,两人身上的军装都被刀锋划得稀烂,鲜血把军装都浸透了,李云龙两腿叉开,双手拄着鬼头刀在旁边若无其事地观战,嘴里还啧啧评论着:我说大彪,你还行吗?不行就换人,别他娘的占着茅坑不屙屎。张大彪把砍刀抡出一片白光,嘴里说着:团长,你先歇着,不劳你大驾了,我先逗这小子玩会儿,总得让人家临死前露几手嘛。只见他一侧身躲开了对方的突刺,身子扑倒在地,砍刀贴着地皮呈扇面掠过,日军中尉突然惨叫一声,他呈弓箭步的左脚被锋利的砍刀齐脚腕砍断,顿时失去支撑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张大彪闪电般翻腕就是一刀,日军中尉的脑袋和身子分了家。
白刃战用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是役,独立团一营阵亡358人,仅存30多人。日军阵亡371人,两个中队全军覆没。日军驻山西第一军司令官筱冢义男得到消息时正下围棋,他先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随后又暴怒地抽出军刀将围棋盘砍成碎片,他愤怒的是,穷得像叫花子一样的八路军竟敢率先攻击一流的关东军部队……
(选自都梁《亮剑》第三章,有删改)
文本二:
她们奔着那不知道有几亩大小的荷花淀去,那一望无边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
她们向荷花淀里摇,最后,努力的一摇,小船窜进了荷花淀。就在她们的耳边响起一排抢!
整个荷花淀全震荡起来。她们一齐翻身跳到水里去,扒着船帮露出头来,她们看见不远的地方,那宽厚肥大的荷叶下面,有一个人的脸,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荷花变成人了?那不是我们的水生吗?又往左右看去,不久各人就找到了各人丈夫的脸,啊!原来是他们!
但是那些隐蔽在大荷叶下面的战士们,正在聚精会神瞄着敌人射击,半眼也没有看她们。枪声清脆,三五排枪过后,他们投出了手榴弹,冲出了荷花淀。
手榴弹把敌人那只大船击沉,一切都沉下去了,水面上只剩下一团烟硝火药气味。战士们在那里大声欢笑着,打捞战利品。他们又开始了沉到水底捞出大鱼来的拿手戏。他们争着捞出敌人的抢支、子弹带,然后是一袋子一袋子叫水浸透了的面粉和大米。水生拍打着水去追赶一个在水波上滚动的东西——是一盒用精致纸盒装着的饼干。
妇女们带着浑身水,又坐到她们的小船上去了。
水生追回那个纸盒子,一只手高高举起,一只手用力拍打着水,好使自己不沉下去。对着荷花淀吆喝:“出来吧,你们!”
好像带着很大的气。
她们只好摇着船出来。忽然从她们的船底下冒出一个人来,只有水生的女人认的那是区小队的队长。这个人抹一把脸上的水,问她们:“你们干什么去来呀?”
水生的女人说:“又给他们送了一些衣裳来。”
小队长回头对水生说:“都是你村的?”
“不是她们是谁,一群落后分子!”说完把纸盒顺手丢在女人们船上,一泅,又沉到水底下去了,到很远的地方才钻出来。
小队长开了个玩笑,他说:“你们也没有白来。不是你们,我们的伏击不会这么彻底。”
几个青年妇女把掉在水里又捞出来的小包裹,丢给了他们,战士们的三只小船就奔着东南方向,箭一样飞去。不久就消失在中午水面上的烟波里。
(选自孙犁《荷花淀》,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