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文本一:
前情回顾:王婆带着两个孩子嫁给了赵三,这是她第三次嫁人。赵三反对地主增加地租,加入“镰刀会”,造反不但没有成功,还惹上官司,被迫卖掉耕牛,靠编鸡笼谋生。王婆得知儿子被官府抓去枪毙的消息,伤心至极,服毒自杀。嫁出门的女儿听说妈妈服毒,跑来见妈妈,悲痛不已。在钉棺材盖时,王婆醒了过来。
王婆能够拿着鱼竿坐在河沿钓鱼了!她脸上的纹褶没有什么增多或减少,这证明她依然没有什么变动,她还必须活下去。
晚间河边蛙声震耳。蚊子从河边的草丛出发,嗡声喧闹的阵伍,迷漫着每个家庭。日间太阳也炎热起来!太阳烧上人们的皮肤,夏天,田庄上人们怨恨太阳和怨恨一个恶毒的暴力者一般。全个田间,一个大火球在那里滚转。
她偎在窗下和睡了似的,对向幽邃的天空。
蛙鸣振碎人人的寂寞,蚊虫骚扰着不能停息。
这相同平常的六月,这又是去年割麦的时节。王婆家今年没种麦田。她更忧伤而悄默了!当举着钓竿经过作浪的麦田时,她把竿头的绳线缭绕起来,她仰了头,望着高空,就这样睬也不睬地经过麦田。
王婆的性情更恶劣了!她又酗酒起来。她每天钓鱼。全家人的衣服她不补洗,她只每夜烧鱼、吃酒,吃得醉醺醺地,满院,满屋地旋走;她渐渐要到树林里去旋走。
有时在酒杯中她想起从前的丈夫;她痛心看见来在身边孤独的女儿,总之在喝酒以后她更爱烦想。
现在她近于可笑,和石块一般沉在院心,夜里她习惯于院中睡觉。
在院中睡觉被蚊虫迷绕着,正像蚂蚁群拖着已腐的苍蝇。她是再也没有心情了吧!再也没有心情生活!
王婆被蚊虫叮咬,满脸起着云片,皮肤肿起来。
王婆在酒杯中也回想着女儿初来的那天,女儿横在王婆怀中:“妈呀!我想你是死了!你的嘴吐着白沫,你的手指都凉了呀!……哥哥死了,妈妈也死了,让我到哪里去讨饭吃呀!……他们把我赶出时,带来的包袱都忘下啦……”
后来孩子从妈妈怀中站起来时,她说出更有意义的话:“我恨死他们了!若是哥哥活着,我一定告诉哥哥把他们打死。”
最后那个女孩,拭干眼泪说:“我必定要像哥哥,……”
说完她咬一下嘴唇。
王婆思想着女孩怎么会这样烈性呢?或者是个中用的孩子?
王婆忽然停止酗酒,她每夜,开始在林中教训女儿,在静的林里,她严峻地说:“要报仇。要为哥哥报仇,谁杀死你的哥哥?”
女孩子想:“官项杀死哥哥的。”她又听妈妈说:“谁杀死哥哥,你要杀死谁,……”
女孩想过十几天以后,她向妈妈踟躇着:“是谁杀死哥哥?妈妈明天领我去进城,找到那个仇人,等后来什么时候遇见他我好杀死他。”
孩子说了孩子话,使妈妈笑了!使妈妈心痛。
王婆同赵三吵架的那天晚上,南河的河水涨出了河床。南河沿嚷着:“涨大水啦!涨大水啦!"
人们来往在河边,赵三在家里也嚷着:“你快叫她走,她不是我家的孩子,你的崽子我不招留。快……”
第二天家家的麦子送上麦场。第一场割麦,人们要吃一顿酒来庆祝。赵三第一年不种麦,看见别人欢说,看见别人收麦,他红色的大手在人前窘迫着了。
河水落了却带来众多的蚊虫。夜里蛤蟆的叫声,好像被蚊子的嗡嗡声压住似的。日间蚊群也是忙着飞。只有赵三非常哑默。
(节选自萧红《生死场·蚊虫繁忙着》)
文本二:
记得已是四年前的事了,时维二月,我和妇孺正陷在上海闸北的火线中,眼见中国人的因为逃走或死亡而绝迹。后来仗着几个朋友的帮助,这才得进平和的英租界,难民虽然满路,居人却很安闲。和闸北相距不过四五里罢,就是一个这么不同的世界——我们又怎么会想到哈尔滨。
这本稿子的到了我的桌上,已是今年的春天,我早重回闸北,周围又复熙熙攘攘的时候了,但却看见了五年以前,以及更早的哈尔滨。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精神是健全的,就是深恶文艺和功利有关的人,如果看起来,他不幸得很,他也难免不能毫无所得。
听说文学社曾经愿意给她付印,稿子呈到中央宣传部书报检查委员会那里去,搁了半年,结果是不许可。人常常会事后才聪明,回想起来,这正是当然的事:对于生的坚强和死的挣扎,恐怕也确是大背“训政”之道的。
奴隶社以汗血换来的几文钱,想为这本书出版,却又在我们的上司“以身作则”的半年之后了,还要我写几句序。然而这几天,却又谣言蜂起,闸北的熙熙攘攘的居民,又在抱头鼠窜了。
现在是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四的夜里,我在灯下再看完了《生死场》,周围像死一般寂静,不过偶有远远的几声犬吠。然而我的心现在却好像古井中水,不生微波,麻木地写了以上那些字。这正是奴隶的心!但是,如果还是扰乱了读者的心呢?那么,我们还绝不是奴才。
不过与其听我还在安坐中的牢骚话,不如快看下面的《生死场》,她才会给你们以坚强和挣扎的力气。
(节选自鲁迅《〈生死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