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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宪宗元和十四年(819),宪宗欲从陕西凤翔的法门寺迎取佛骨舍利供奉宫中,韩愈不以为然,上《论佛骨表》,一题作《谏迎佛骨表》,结果险些丢了性命,最后在刑部侍郎任上被贬潮州。
佛教在东汉从印度传入中国,魏晋之际玄学兴起,儒、道、释三教渐有融合之势,经南北朝至唐,三教的融合依旧,一些人在儒家、道家思想之外受佛教的影响,这是一种常态。而韩愈是固执的儒者,他视道、佛为异端,以儒者自居,坚定地捍卫儒学道统。他在《原道》中说:“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后面的九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意思是要把佛、道之徒还俗,把他们的经书都烧掉,把佛寺、道观都改造成民房。难怪唐宪宗要把佛骨迎到宫中供奉的时候,韩愈挺身而出,激烈反对,《论佛骨表》就是这样问世的。
韩愈说佛是“夷狄之法”,他在《原道》里也表达过不能将“佛”这一“夷狄之法”凌驾于先王之教上,或说是儒教之上。但他言及佛教在东汉流入中国后,忽地把笔宕开,叙说黄帝、少昊、颛顼、帝喾、帝尧、帝舜、夏禹直到周穆王在位年数和享年多少。韩愈要借此说明一个道理,这些帝王居位长久,生命长久,“非因事佛而致此也”。因为那时候佛教没有进入中国,也就无帝王事佛之事。这些叙说看似平淡,实际上隐含了韩愈说理的尖锐锋芒——因为唐宪宗事佛想的就是长命百岁。韩愈说,不事佛实际上是可以长寿的,不信你看看历史。
韩愈随之和缓语气,说唐高祖李渊称帝之后,本想取缔佛教,只是由于那时的大臣目光短浅,不能洞晓先王之道、古今所宜,用先王圣明革佛教之弊,以致这事就放下来了。唐宪宗一生多次迎取佛骨到宫中供奉,元和十四年(819)的供奉,宪宗让中使(宦官)杜英奇率三十多位宫人,拿着香花,前往凤翔的法门寺迎请佛骨舍利到京城长安的皇宫,自然有群僧相随,又带动诸寺、众生供奉,成一时盛况,韩愈忧心不已。他对宪宗皇帝说:“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这话说得有些微妙。本来唐宪宗是惑于佛的,是希望崇奉佛骨以祈求福瑞祥和的,但他正话反说,说唐宪宗并无此意,不过是在年成很好、百姓高兴的时候,顺从民心,把迎佛骨到宫中供奉当作是“诡异之观、戏玩之具”,率大众游乐一场而已。这和韩愈称佛教为“夷狄之法”一样,亦可见他对佛教的轻蔑态度。韩愈是主张用儒家思想治理天下的,宪宗此举,在他看来导致了严重的社会问题,与他治理国家的思想完全背离,当他说出事佛会伤风败俗的时候,内心是相当沉重的。
唐宪宗最恼怒的是韩愈在这封奏章中,说东汉后期至唐以前各朝年代短促,帝王寿命不长。居帝王高位者,谁不想延年益寿,统治久长?《旧唐书·韩愈传》记载:“疏奏,宪宗怒甚……上曰:‘愈言我奉佛太过,我犹为容之。至谓东汉奉佛之后,帝王咸致夭促,何言之乖剌也?愈为人臣,敢尔狂妄,固不可赦。’”唐宪宗不愿宽恕他,是因为韩愈实际上诅咒了他事佛也将短命,没想到韩愈一语成谶,第二年宪宗就命丧黄泉了。当时,唐宪宗在愤怒之下,恨不得马上把韩愈的脑袋砍了,所幸宰相裴度等人为韩愈求情,说韩愈言有冒犯,但本心忠诚,陛下只有宽容他,以后才有人敢说话,不然就堵了言路。宪宗这才退让一步,把韩愈贬为潮州刺史,以解他一时的心头之恨。
(节选自《险让韩愈丧了性命的上书》,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