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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倒的世界
陈金武
两年前去了一趟以色列,在一个高岗上看到印度裔英国雕塑家安尼施•卡普尔的作品“颠倒的世界”,它像一个巨大的手握的圣杯,周围环境映射到它那超光洁的不锈钢镜面上,形成颠倒的镜像。在这个具有三千年文明历史、诞生了犹太民族的土地上,原来曾经被颠倒的历史又被颠倒了过来,让人似有所悟。
今年意大利威尼斯以夜光美酒和音乐迎来了第59届艺术双年展的盛宴。本届双年展的策展人塞西莉亚•阿莱马尼以英籍墨西哥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利奥诺拉•卡林顿的童话绘本《the milk of dream》(“梦之乳”)作为主题,入选作品完全颠覆了以往男性艺术家为主的局面,有九成是女性艺术家。这无疑是女性主义完胜的时刻!她们用自己犀利的眼光杀入传统男性主题的领域,淋漓尽致地展示过去隐藏在深处而羞于启齿的骚动、变异,放大自己梦境中一粒尘埃、一滴泪水,甚或想像自己异化为异性,或无性别,如梦中之乳汁与水,互相渗透、交融,肆意流淌。今年的威尼斯已然成为“颠倒的世界”。
在本届威尼斯双年展的同时,一批男性艺术家不甘于寂寞,在双年展的周边,占据威尼斯最优美宏伟的宫殿,打开自己美丽的羽毛,孔雀开屏般和双年展女性艺术家争奇斗艳。
德国艺术家安塞姆•基弗出生于二战结束的1945年,和同时代的许多德国艺术家一样,他的作品凝重而严肃。他用各种建筑碎屑、稻草、旧布片,甚至那些被丢弃的自行车架子等等,用混凝土、泥浆、油漆涂料混合制作,既像画也像装置艺术。使用非常宏大的叙事结构构成巨大的画面,在喋喋不休中梳理出某种逻辑。人们面对他的作品往往会被其巨大的体量所震撼,陷入沉思。这一次他借威尼斯公爵宫举办个人画展,入口大厅三面墙上立着直抵天花板的弧形的巨幅画作,烧黑半炭化的木块排成整齐的序列,延伸到看不见边的远方,仿佛是战士的墓园,但是近处几叠被火烧焦了的书籍,告诉你这不只是普通的战争,不只是政治的延续,人类的战争从来都是文明的冲突。
在充满了破败感的废墟似的围合中,有一种神秘的压抑,面对一幅幅巨幅画板拼合而成的墙面,仿佛面对着一个个话题,迫使你思考。仔细观察那些构成材料,作品本身的生命应该是短暂的、易坏的,可是需要思考的话题显然是沉重而又久远的,甚至古老的。他自诩废墟中的画界诗人,那种后现代的、后表现主义的、具有某种哲学象征意义的思考,令人费解,又让人欲罢不能。
艺术就是感觉,它不像哲学家需要承担思考的责任,但是敏感的读者总是希望从中解读出思想。所以我们比较喜欢那些一目了然,而又令人振奋的作品。曾在以色列相遇的安尼施•卡普尔就是这样一个招人喜欢的人。他竟然在威尼斯买下一个古老的宫殿建筑,作为自己永久的展厅。他的孔雀开屏依然是撩人眼睛幻化世界的各种不锈钢的哈哈镜,把眼中的真实幻变成各种不真实的幻象。
人们熟悉的真实世界的感受是真实的吗?镜像里变形扭曲,甚至颠倒的幻象打破了传统的感受,我们看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幻觉打碎了。那些异形镜面,就如当下的各种自媒体和官媒体。各种颠倒、扭曲和反复,让人眼花缭乱。我们不是也会看到颠来倒去的世界吗?因为借助的工具不同,镜像不同。人处在一个个幻觉中,而总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我们总是落在“自我的执着”里不能自拔。卡普尔的作品用极简主义的手法来破除人们心中的固执己见,用幻象打破幻觉,玩到了极致。
他在本次双年展的场外作品中另外也展示了他喜欢的高纯度的颜料雕塑,用自己研究出来的粉末颜料堆出一坨坨锥形的像印度寺庙里的塔香。“执着”需要用执着来颠覆,在追求极致方面,他就像宗教僧侣般的执着,创造出了一种极黑色,能够吸收任何光线,就像黑洞能够把光物质塌陷进去。为了展示黑色吞噬光明,他曾经在一些巨石上钻孔,然后填入极黑色,看起来如宇宙黑洞,空洞无物。而事实上却是塞满了的。黑暗和光明合而为一,黑即是光,光即是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空不二,居然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楞严经》第二卷佛陀对阿难说法:“见明之时,见非是明;见暗之时,见非是暗;见空之时,见非是空;见塞之时,见非是塞。”卡普尔的作品将佛陀的智慧描述,用艺术真实的手法表现出来,令人非常震惊。佛陀在接下来的话中说:由看见的而产生的见解之时,见解不是真实的所见之物。正确的见解应远离所见之物,是所见的形态不能反映的。
卡普尔作品是在作宗教式的探索。把大我的心识以艺术形式展现在我们面前。一方土地养一方人,他和前面的安塞姆•基弗完全不同,一个非常地德国,仿佛带我们进入了康德、黑格尔哲学思辨中;而他非常地印度,把我们带入东方宗教的空境里。
世界就在这样的幻象和幻觉中轮回,即使卡普尔费尽心机,颠来倒去,不厌其烦地告诉你,遇事用点脑子。可那个人人皆有、本自具足的东西,我们就是懒得去好好使用。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