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舢舨
王华琪
①舢舨就是一种小船。
②舢舨长度一般不过十米,无甲板,前面一般是三四个隔舱,隔舱是不盖板的,后面是二米不到的船舱,则盖着船板,一边是舢舨主人睡觉之处,一边则是做菜烧饭的地方,很是局促,甚是简陋。
③因为在海边长大,我对舢舨情有独钟。小时候,我最喜欢做的手工就是用纸折舢舨,折好舢舨,将去掉笔头的圆珠笔芯插在舢舨的尾部,把舢舨放入水缸里,让圆珠笔芯浮在水面,此时船就能够被驱动前进。不知道那是什么原理,几个小伙伴总喜欢围着水缸痴迷地玩起“赛舢舨”的游戏。
④我哥哥比我长七岁,他曾经用一块木头雕刻一只舢舨,锯、凿、锥都用上,怕爸妈批评,偷偷地做,我做帮手,耗时好几个月,终于雕刻出一只三四十厘米长的迷你小舢舨,那是小时候的我见过的最大的“工程”了!可惜,那只雕刻精美的小舢舨不知后来丢哪儿了。
⑤多年之后的一个早晨,我回到老家边上的小渔港,那是父亲生前出海归航的地方。天阴阴的,飘着细雨,渔港特别的冷清。几条渔船趴在渔港里,还在沉睡,缆绳在海面悠悠晃晃。我就在这个带给我很多快乐和无限畅想的渔港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看那一块块被海浪冲刷得滚圆的小石头,希望能拾掇起童年一个个美好的记忆,连缀成珠。
⑥ 海滩上搁浅着两只小舢舨,一只是旧舢舨,头上顶着两个旧轮胎,像一只耷拉着毛的老母鸡;另一只是新舢舨,红红心形的船头翘得老高,像一只顶着红冠的大公鸡。
⑦旧舢舨底部是赭红色的,长满了贝壳;上部是深蓝色,油漆已经斑驳。舢舨的主人是个老渔民,个子不高,穿着厚夹袄,花白的头发因为淋过细雨,一绺一绺地耷在宽厚的脑门上,眼神有些浑浊,黝黑的脸庞留着暗红色的斑点,那是长期饮酒的标志。他的弟弟穿着雨衣躺在船底,哥哥的舢舨破了,弟弟帮着修,弟弟先拆下已经腐烂的破船板,换上一块新船板,接着拌好桐油灰加入麻筋,堵上缝隙,最后还要把新船板烘烤干再上漆。
⑧这时,新舢舨的主人操着浓浓的外地口音来讨些桐油灰,老渔民有些不情愿,嘟哝着,但还是给了。老渔民说,现在木质舢舨很少了,很多是用钢筋做骨架铁皮包边焊接的铁舢舨,摇舢舨的本地渔民也越来越少了,很多舢舨都租给了来小镇的外来打工者了。老渔民抬头看了一下海面,眼神依旧浑浊,但透着坚定。
⑨旧舢舨也装上了马达,不用摇橹了,但老渔民还是将一把旧船橹绑在船舷的一侧。 这把拍打过太多海浪的旧橹静静地躺着,虽被细雨浸湿,仍做着拍打海涛的梦,似乎眠歌里还有吱呀吱呀的摇橹声。
⑩时过境迁,渔民大都上岸了,舢舨尤其是木质舢舨也就越来越少了。我想,以后的孩子们只能在博物馆里隔着玻璃来欣赏舢舨了。有些记忆或许只能永远成为记忆……
⑪老渔民兄弟专注着修舢舨,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我的话。对于我这个十七岁离开渔港的晚辈,他们是陌生的。
⑫年轻时驾着大渔船,耕海牧渔,搏风击浪,年老了守着小舢舨,轻拍海涛,静听风啸,这就是渔民的一生,他们离不开船,离不开海。岸上的石头屋里有他们的家,但那是伦理意义的家,船和海是他们的精神皈依之处。还在守着舢舨的老渔民或许是最后一代真正的渔民了。真正的渔民脸上写着对天地的谦卑、对大海的敬畏以及驾海驭涛的自信——那样的眼神是无法存入展览馆的。
⑬离开渔港,细雨已歇。清冷的渔港,寂寥的渔船,破旧的舢舨,连同渔民那个佝偻着的背影,构成了我的家乡影像,每每回望,我能闻到浓浓的海腥味,我能听到高亢的渔歌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