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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与赞美诗
欧·亨利
冬天已近在咫尺,索比急躁不安地躺在麦迪逊广场的长凳上。他越冬的抱负并不算高,只要在好客的布莱克韦尔岛监狱待三个月——有饭吃,有床睡,还有志趣相投的伙伴。他诅咒那些以慈善名义对城镇穷苦人所设的布施。从慈善机构的手里接受任何一点好处,钱固然不必付,但你必须遭受精神上的屈辱来作为回报。对索比这样一位灵魂高傲的人来讲,是一种不可忍受的折磨。虽然法律铁面无私、照章办事,但至少不会过分地干涉正人君子的私事。
索比离开长凳。在第六大街的拐角处,他捡起一块鹅卵石,向商店橱窗的玻璃砸去。人们从转弯处奔来,领头的就是一位巡警。索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两手插在裤袋里,对着黄铜纽扣微笑。
“肇事的家伙跑哪儿去了?”警官气急败坏地问道。
“你不以为这事与我有关吗?”索比说,多少带点嘲讽语气。
警察根本没把他看成作案对象,毁坏窗子的人绝对不会留在现场与法律的宠臣攀谈。
警察看到半条街外有个人正跑去赶一辆车,便挥舞着警棍追了上去。
索比心里十分憎恶,只得拖着脚步,走到了一个老远的地方。这儿,整夜都是最明亮的灯光,最轻松的心情,最轻率的誓言和最轻快的歌剧。淑女们披着皮装,绅士们身着大衣,在这凛冽的严寒中欢天喜地地走来走去。索比在剧院门前捞到了“扰乱治安”这根救命稻草——一个大模大样巡逻的警察。
索比在人行道上扯开那破锣似的嗓子,像醉鬼一样胡闹。
他又跳,又吼,又叫,使尽各种伎俩来搅扰这苍穹。
警察旋转着他的警棍,扭身用背对着索比,向市民解释说:“这是个耶鲁小子在庆祝胜利,他们同哈特福德学院赛球,请人家吃了个大鹅蛋。声音是有点儿大,但不碍事。我们上峰有指示,让他们闹去吧。”
索比怏怏不乐地停止了白费力气的闹嚷。难道就永远没有警察对他下手吗?他扣好单薄的上衣,以便抵挡刺骨的寒风。
索比看到雪茄烟店里有一位衣冠楚楚的人正对着火头点烟。那人进店时,把绸伞靠在门边。索比跨进店门,拿起绸伞,漫不经心地退了出来。点烟人匆匆追了出来。
“我的伞。”他厉声道。
“呵,是吗?”索比冷笑说,“好哇,那你为什么不叫警察呢?拐角那儿就站着一个哩。”“当然啰,”绸伞主人说,“那是,噢,你知道有时会出现这类误会……我……要是这伞是你的,我希望你别见怪……我是今天早上在餐厅捡的……要是你认出是你的,那么……我希望你别……”
绸伞的前主人悻悻地退了开去。那位警察慌忙不迭地跑去搀扶一个身披夜礼服斗篷、头发金黄的高个子女人穿过横街,以免两条街之外驶来的街车会碰着她。
索比往东走,咕咕哝哝地抱怨那些头戴钢盔、手执警棍的家伙。因为他一心只想落入法网,而他们则偏偏把他当成永不出错的国王。
最后,索比来到了通往东区的一条街上,这儿的灯光暗淡,嘈杂声也若有若无。他顺着街道向麦迪逊广场走去,即使他的家仅仅是公园里的一条长凳,但回家的本能还是把他带到了那儿。
可是,在一个异常幽静的转角处,索比停住了。这儿有一座古老的教堂,样子古雅,显得零乱,是带山墙的建筑。柔和的灯光透过淡紫色的玻璃窗映射出来,毫无疑问,是风琴师在练熟星期天的赞美诗。悦耳的乐声飘进索比的耳朵,吸引了他,把他粘在了螺旋形的铁栏杆上。
月亮挂在高高的夜空,光辉、静穆;行人和车辆寥寥无几;屋檐下的燕雀在睡梦中几声啁啾——这会儿有如乡村中教堂墓地的气氛。风琴师弹奏的赞美诗拨动了伏在铁栏杆上的索比的心弦,因为当他生活中拥有母爱、玫瑰、抱负、朋友以及纯洁无邪的思想和洁白的衣领时,他是非常熟悉赞美诗的。
索比的敏感心情同老教堂的潜移默化交融在一起,使他的灵魂猛然间出现了奇妙的变化。他立刻惊恐地醒悟到自己已经坠入了深渊,堕落的岁月,可耻的欲念,悲观失望,才穷智竭,动机卑鄙——这一切构成了他的全部生活。
顷刻间,这种新的思想境界令他激动万分。一股迅急而强烈的冲动鼓舞着他去迎战坎坷的人生。他要把自己拖出泥淖,他要征服那一度驾驭自己的恶魔。时间尚不晚,他还算年轻,他要再现当年的雄心壮志,并坚定不移地去实现它。管风琴的庄重而甜美音调已经在他的内心深处引起了一场革命。明天,他要去繁华的商业区找事干。有个皮货进口商一度让他当司机,明天找到他,接下这份差事。他愿意做个烜赫一时的人物。他要……
索比感到有只手按在他的胳膊上。他霍地扭过头来,只见一位警察的宽脸盘。
“你在这儿干什么呀?”警察问道。
“没干什么。”索比说。
“那就跟我来。”警察说。
第二天早晨,警察局法庭的法官宣判道:“布莱克韦尔岛,三个月。”
1904年(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