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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鹌鹑(节选)
了一容
牧马青年哈儿骑着自己心爱的坐骑,吆喝一声:“嘚儿——驾!”天宇间旋转着回音,他催动坐骑,赶着马群,穿越禾木河对面的原始森林,进入天然的大窝子草原。
大窝子草原的样子呈扇形,向两侧缓缓伸展。草深的地方,有一人多高,那里常常有野物出没,不论是棕熊、雪豹、猞猁,还是银狐什么的,一看见人,便远远地躲开去。突然,只见一头硕大无比的棕熊,正在一道斜坡下面驻足瞪视着哈儿。
哈儿一怔,目光毫不犹豫地迎上去。人与熊对视了片刻,熊便萎缩了身子,后退几步,转过身一头扎进大窝子莽密的草丛,不见了踪影。
马儿们陶醉在这郁郁葱葱的世界中,耳朵灵敏地前后拨拉着,嘴巴埋在繁密的草丛里,闷头尽情享用。
当年,哈儿从内地流落到草原,是老牧人叶尔木把牧马的经验和知识传给了哈儿,使这个年轻人很快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牧人。但是牧马的活计还能干多久呢?记得前段时间哈儿赶马回圈,听说草原上以后不准放牧了。牧人们都开始犯愁,不知道自己家的马群将何去何从。叶尔木老汉显得十分茫然,他在草原上放了一辈子牧,不禁忧心忡忡起来。“人家禁牧是保护生态,防止草原沙化,不一定是坏事,以后要搞旅游业啦!”哈儿不想让老人难过,他担心叶尔木老汉一着急,心脏病犯了。
草原上能跟哈儿媲美的牧人,还有一位,那就是阿依努尔,她是叶尔木老汉的亲房侄女。哈儿站起来,挥着手喊:“阿依努尔——”
声音从草浪上翻了过去。阿依努尔在黄骠马上听到哈儿叫自己的名字,便用手势和动作来代替语言。谁也想不到,阿依努尔竟是一位好看的哑巴。
哈儿和阿依努尔手牵着手在草原上溜达,两人向一片围得严实茂盛的长草坡走去,打算看看前段时间发现的一窝小鹌鹑怎么样了。小鹌鹑还在蛋壳里的时候,他们在一簇拥挤的牛蒡草下面发现了它们。哈儿说:“我们救下了这一窝鹌鹑蛋!”二人把鹌鹑窝周围的长草用手拢一拢,使其恢复了原貌,直到看不出一点痕迹时才转身离开。
棕熊寻机把头从深草浪里探出来,毛跟着草浪一起翻卷着,划开草海的浪波。它潜伏在大草原的草海中,却不忘侦察外面的世界。
有一天,草原上正下着细细的雨丝,阿依努尔和哈儿披着雨披,蹑手蹑脚地接近鹌鹑窝。小鹌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蛋壳了,两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这时,老鹌鹑直线低空飞回来了,可能是想保护小鹌鹑。小鹌鹑们感觉到了窝外面的动静,一个个争着把脑袋探出来。鹌鹑最怕的是被狡猾的狐狸找到窝,他们两个赶紧拢好了鹌鹑窝周围的野草和荆棘,向远处的马群走去。
那只大棕熊又一次从雨雾茫茫的深草浪里探出头来,接着又潜回草海深处去了。
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开着跟人的愿望南辕北辙的玩笑。还没有等小鹌鹑长大,一位名叫铁秋里的有钱人就带着他的团队进驻大窝子草原了。他们要在这里搞旅游,很快就建好了马圈,对马匹实施了圈养,让从国外聘请的驯马师驯马,驯好的马匹以后要专门给游人表演。草场上的草也被有计划地用割草机收割回来,搁在马料池子里慢慢阴干,这样存储起来好喂马。
随着铁秋里的到来,哈儿一下子失业了。哈儿躺在他那间旧马圈旁边的板棚里无比消沉,离开了牧马的活计,昔日的优势已荡然无存,他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还要不要继续跟阿依努尔在一起呢?”他痛苦地叫出声来,“我现在是一个无用的人了,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呢?怎么办呢?我要离开这里。那该去哪里呢?对,我要去南方打工去,那里会有新的活计。”
阿依努尔这边其实非常焦急,后来她想到了堂叔叶尔木老汉,她去找他。老汉懂一些哑语,听了半天才明白阿依努尔的意思,是要让他去求铁秋里,让哈儿留在俱乐部。
叶尔木老汉去了人家俱乐部办公的地方,那个院子已经收拾得初具规模,里面摆着收购来的硅化木、胡杨树,还有一些玉石和陨石,马圈就在旁边一排一排的,比人住的房子还阔气。铁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看老头历经沧桑的面孔,就知道这个面子得给,所以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让哈儿到俱乐部来。
晚上的时候,阿依努尔从叔叔这里获知俱乐部可以收留哈儿,高兴得差点哭了。她多想立即见到哈儿,但想到哈儿已经很久不愿意见她,她又一次长长地叹气。
第二天,哈儿正收拾东西,想着去向叶尔木和阿依努尔辞别时,阿依努尔来了。他们沿着马踏出的草沿路来到大窝子草原,白晃晃的太阳的光芒直直地倾泻着,在触着辽阔而苍茫的大草原的时候,激起五彩斑斓的耀眼的蜃气。鹌鹑呢?他们两个心有所忧,迅速跑到鹌鹑搭窝的地方,那里茂密的草早已被机器刮得能看见草皮下的土,哪里还有鹌鹑的藏身之所。
两人在草坡上久久地伫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隐隐约约传来熊的叫声。
哈儿想,该怎么向阿依努尔道别呢?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复述着这一句没良心的话:“请把我忘了吧!”他越是在心里反反复复重复这一句话,心里就越是像被针扎一样疼,揪心地疼。
他往前猛跑几步,一下子滑倒了,手掌被收割了的草茬划破。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