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ㅤㅤ①记得少年时,外婆家屋后也有一棵蜡梅树。蜡梅树是我的大舅栽种的。他爱养花,蔷薇、大丽菊、美人蕉、君子兰……实在是多。那时,我一去外婆家,就爱去那些花草边转悠。但面对蜡梅树,我不禁在心里哂(shěn)笑大舅的审美,蜡梅树一树枯枝,看起来实在是貌不惊人,完全不像能演绎一段传奇的角色。
ㅤㅤ②外婆家的后院,春天里,桃花、杏花闹哄哄地开着,开得盛气逼人,狗都安静得不嚷了。我那时常常在树下仰面,等花瓣落到脸上来。而蜡梅树呢,只是在长叶子,叶子俗常得很,惹不起人的兴致。夏天,篱笆旁的木槿枝上眨巴眨巴地开起紫红色的花来。蜡梅呢,叶子倒是和木槿的叶子长得一样厚,可依旧寒门模样,片花不着。秋天,桂树终于开花了。桂花清甜的香气充盈着整个村子,很有些五谷丰登的意味。我闻着空气里满溢的桂花香,心想:蜡梅啊,你怎么办呢?就这样一直不开花吗?
ㅤㅤ③蜡梅树始终缄默着,静静地立在后院。人家长叶子,它也长叶子;人家落叶子,它也落叶子。它怎会知道,一个小女孩在逼视它,逼视它生长的意义,质疑它存在的价值。
ㅤㅤ④可是,蜡梅不急。它依旧安然地走着自己的时令。
ㅤㅤ⑤不记得是在哪一阵冷风里,我忽然闻到了花香,好奇地寻到后院。我看见落光叶子的蜡梅树上,有黄色的花朵绽开,三朵,两朵,像是各开各的,又像是呼应着开。更多的是花蕾,一粒一粒的,像攥紧的小拳头。我内心惊异不已,蜡梅花到底还是开了!
ㅤㅤ⑥我站在蜡梅树下,闻着冷香,觉得这香味沉实,若能把花香拿到秤盘上称称,蜡梅花的香一定会比桃花、杏花的香要重。
ㅤㅤ⑦蜡梅花担得起一段传说!蜡梅花的传说,是一段用低声部在民间吟唱的传说,初听平淡,细思感怀。
ㅤㅤ⑧有些人的人生,其实就是一段蜡梅花的传说。
ㅤㅤ⑨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人遭遇过漠视,遭到过嘲笑,遭受过排挤。就像外婆家后院的那棵蜡梅树一样,我无视过它的存在,笑它不会开花,甚至建议砍掉它,好让芍药、海棠等喧哗地开。
ㅤㅤ⑩但是,蜡梅花没有抱怨,它依旧静静地生长,笃定地伸展枝干。它只有一个信念:我要生长——长高,长粗,长得根脉深深扎进宽广的土地……
ㅤㅤ⑪直到所有的花都开过了,所有的叶都凋尽了,它才长舒一口气,开花了,顶风冒雪,寂静盛开。一朵花一盏雪,一树花一树雪,即使开得肆意张扬,也是寂静无声的。
ㅤㅤ⑫苦难太深长了,所以,在最后一展芳华的那一刻,它是静穆的。苦难太深长了,所以,它已经习惯低调,已经懂得从容,已经能稳稳地沉住气。当天地将一年的光明交给它来压轴收梢时,它已无意哗众取宠,无意显摆炫耀。
ㅤㅤ⑬楼下的蜡梅花,依旧在漫不经心地盛开,漫不经心地凋落。进出小区,我常常会路过它。我默然走过,觉得自己心上也开着一枝冷梅。
ㅤㅤ⑭我心上的这枝梅,也没有委屈,没有抱怨……只有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