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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买房记
①1989年,父亲从山里的伐木厂调到了县城的工厂,母亲依旧要留在山里工作。父亲不愿离开她,但母亲态度坚决,还发了火:“儿子7岁了,如果进不了县城读更好的小学,长大后会像我们一样吃没文化的亏!”
②为了成为“有文化”的人,7岁的我随父亲进了县城,而母亲4年后才调到县城。父亲选择去县里的国营印刷厂,他有自己的理由:印刷厂印图书,儿子天天有免费的书看,怎能不成才?
③父亲报到时,印刷厂的公房已经住满了,他只能去厂外租房。父亲找到故交老何。老何早他几年来县城,靠做木材生意起了家,在城郊结合部的马路边购地建了两层砖楼,有4间房。父亲对老何竖起了大拇指:“几年不见,真了不起!”这句话既表达了佩服,又隐含了降低房租的期待。
④老何却只顾自夸:“两层楼算什么?这只是开始,等生意做大了,我修6层楼。”
⑤父亲饶有兴致地听老何吹嘘了半天,以为房租优惠有望,谁知临了,老何拉住父亲的手,笑着说房租的事得和他老婆去谈,他管不着。最终房租也算是优惠了,每月60元——父亲当时的月薪是140多元。
⑥就这样,我和父亲住进了老何家2楼的一个40平方米的单间。上楼要经过一段没有护栏、没有电灯的楼梯,悬空的楼梯下面是一条淌着污水、散发阵阵恶臭的排水沟。走这段路没人会开心,除了我。因为父亲发明了一个属于我们俩的游戏。每当要爬楼梯了,他就问我:“准备好了吗?”我说。“准备好了。”于是我们俩深吸一口气,开始憋气爬楼梯,谁先吐气谁就输了。父亲总在到达家门口弯腰摸胸,难受地说:“哎,受不了了,你赢了!”
⑦一年后,印刷厂的家属楼终于空出了一间房,我和父亲可以搬进厂里住了。新家在一栋6层砖楼的1楼,面积不到20平方米,采光、通风都是全楼最差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小房间和一个地窖般的厨房,家具只有两张床、两个衣柜和一些桌椅板凳。
⑧我想,之前这些家具摆在老何家40平方米的单间里已显得拥挤,这小房间怎么放得下?
⑨显然,我低估了父亲,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搬家具,经过一系列折叠拼凑、排列组合,所有家具都顺利地进了屋。
⑩我大失所望,觉得印刷厂的公房还不如老何的房子住得舒服。父亲拉我走到窗边,指着窗外说,前面的车间外边有个废品池,里面都是残次的印刷品,有故事书、儿童连环画,谁都可以捡。
⑪我仔细一看,果然有个红砖堆砌的池子,顿时来了兴趣。
⑫父亲又说:“你说如果有连环画,这栋楼里的小孩,谁离那个池子最近?”
⑬“当然是我!我要去捡。”
⑭几天后,我果然在池子里捡到了故事书,但并没有小朋友和我抢。我兴奋地跑回家看了几页,发现有几页缺了,还有几页字迹模糊。
⑮父亲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你看,我们看故事书是为了激发想象。这些空白处,你正好可以发挥想象,你想让主人公怎样,他就怎样,这多好。”
⑯到了1994年,印刷厂的家属区拆了几间平房,空出了一块地。厂里开大会,说以后再也没有福利房分了,要想住好房,只有集资建房这一条路。他们打算让职工自愿集资,在空地上盖一栋高6层、共18户的楼房。现在看来,这个集资房充满了瑕疵:它没有产权,到今天都没有办到证;它设计不合理,几乎是挨着两旁的大楼拔地而起,采光通风欠佳;阳台过大,占用了过多面积……
⑰从父母决定买房的那一刻起,我家便开启了精打细算的模式。该怎样形容一个本就很节约的家庭,因欠了一笔巨债而更加节约了呢?我想到父亲那件穿了10多年都舍不得丢掉的中山装,又想起母亲10年都没有再吃过她最爱的路边摊卖的酸辣粉。吃饭时,若一盘菜里有肉丝,父母总让我先吃够。我丢下筷子,他们才会动那盘菜,但往往里面已经没有肉了,只剩下油水和几根残留的菜叶。这时,父亲就将整盘油水倒进母亲的碗里,给她拌饭吃。
⑱父亲为了还房债,经常主动带班,领着10多个临时工通宵加班完成任务。几年下来,父亲熬夜加了不少班。
⑲1995年8月,我家终于搬进了新房。不久之后,父亲得了病,市医院的医生要他去省城看病。于是,父母借钱去医院看病,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⑳白天我在学校上课,去亲戚家吃饭,晚上回家睡觉。新房有宽敞的客厅,我再不用担心头被撞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卧室,但没有父母的新房显得空荡荡的。我不禁怀念起小房里的日子,一家三口围在火炉旁,母亲说越小的房子越暖和。
㉑一个月后,我放学走到楼下,抬头看到二楼窗户打开了,有烟冒出来,那是烧炭做饭的信号。家里有人了,我激动地喊了一声“妈”,我妈答应了,我的泪水就流了下来。我冲上二楼,冲向那个新房子,那一刻我明白了,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
(选自《读者》,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