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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甲板的天篷下面
[美]杰克·伦敦
卡鲁塞尔斯小姐简直是美得惊人,她迷住了周围的每一个男人。她又是一个骄傲的女人。种族的骄傲,门第的骄傲,性别的骄傲,权利的骄傲——她都占全了,这是一种又奇怪、又任性、又可怕的骄傲。
在科伦坡的一天早上,在甲板的天蓬下面,卡鲁赛尔斯小姐召来船长本特利,叫那群给游客表演泅水的当地小孩都到上层甲板上来比赛。她把我们的零钱全收罗过去,亲自把它们一个一个或者一把一把地扔下海,并且规定捞不着的要挨骂,捞得巧妙的会得到额外赏赐。
有个小家伙最出色,他对天鹅入水式非常在行,我从没见过比他跳得更美的人。这个孩子一次次地这样跳,我们都很喜欢看,特别是卡鲁赛尔斯小姐。他至多不过十二三岁,是一个美丽的孩子,好像一个身体柔软的少年神仙的青铜塑像,几乎全身都射出了生命的光辉。他的皮肤闪烁着生命,眼睛里充满了炽热的生命,我几乎听到了生命从他身体里爆裂的声音。一瞧见他,就像闻到一股臭氧的气味——他就是这样新鲜,这样身体健康、精神焕发,这样粗野奔放。
突然这些孩子拼命奔向舷门,用他们最快的姿势游水,乱糟糟地、手脚不停地打得水花四溅,脸上充满了恐怖,一蹿一跳地爬出水面。
“怎么回事?”卡鲁赛尔斯小姐问道。
“大概是鲨鱼。”船长本特利回答道。
“他们怕鲨鱼吗?”她问道。
“难道你不怕吗?”他反问道。
她耸耸肩膀,噘了一下嘴。“无论给我什么,我也不敢到可能有鲨鱼的地方去冒险,”她说完又耸了下肩,“它们太可怕了!”
这时,那些小孩全走上了甲板,表演结束了,船长本特利就叫他们下船。可是,她拦住了他,“等一会儿,船长。我一向听说这儿的土人不怕鲨鱼。”
她把那个会天鹅入水式的小孩喊到身边,要他再跳水。他摇摇头,那群孩子笑了起来,觉得好像是在开玩笑。
“有鲨鱼。”他指着水面说。
“不,”她说,“没有鲨鱼。”
可是,他肯定地点着头,站在他后面的那些小孩子也同样肯定地点着头。
“没有,没有,没有。”她叫道。接着她就对我们说,“谁愿意借给我半个克朗和一个金镑?”
我们立刻掏出了许多克朗和金镑,她从邓尼森手里接过了两个硬币。
她举起那个半克朗给孩子们瞧。可是谁也没有准备跳下去。她把这个半克朗扔下了海。他们望着这个银币飞下去,脸上都带着惋惜渴望的神气,不过谁也没有跟着一块下去。
“千万别用那个金镑来引诱他们。”邓尼森低声对她说。
她一点也不理睬,反而用这个金币在那个会天鹅入水式的小孩子眼前晃来晃去。
“不能这样。”船长本特利说道。可是她却笑了起来,仍然引诱着那个孩子。
“别引诱他。”邓尼森坚决地劝她。“这对于他是一笔大钱,他可能跳下去的。”
她转过身来对着那个孩子,又把那枚金镑举到他眼前。接着,她做了一个要扔出去的样子,这时,那个孩子好像不由自主似地向栏杆跑去,可是伙伴们的大声责备又把他拦住了,他们的声音还带着愤怒。
“我知道你不过是在逗着玩,”邓尼森说道,“你愿意怎么逗他就怎么逗他好了,不过,看在老天面上,千万别扔出去。”
话音未落,那个金币一下就从天篷的影子下飞到了耀眼的太阳光里,在半空中划了一道亮晶晶的弧形。大家还没来得及把那个小孩抓住,他就翻过了栏杆,非常美妙地弯着身体随着那个钱下去了。两个同时都在半空里,很好看。金镑破水而入,那个小孩子也在同一个地方,而且几乎在同一刹那,几乎连声音都没有地钻到水里。
水很清,从上面望下去,什么都清清楚楚。那条鲨鱼很大,一下子就把那孩子咬成了两半。
第一个开口的是卡鲁塞尔斯小姐。她的脸白得跟死人一样。
“我……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一面说,一面发出一种短促的、神经质的笑声。
她的全部骄傲都在勉力使她能克制自己。她有气无力地瞧着邓尼森,她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可怕的难过神色,她的嘴唇一直在哆嗦着。
“邓尼森先生,”她说道,“你愿意扶我下去吗?”
他一点也没有改变他凝神注视的方向,他连眼皮也没有动一动。船上一片沉默。
她转过身子,打算镇静地走下甲板。走了不过二十尺,她就摇晃起来,用手扶着墙以免栽倒。后来,她就这样走下去,用手扶着舱板,慢腾腾地走开了。
(节选自《世界十大中短篇小说家——杰克·伦敦》,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