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年先生主编了《中华的智慧》一书,“智慧”一词,是张岱年先生对应于西方哲学的原义“爱智”而提出的,体现出自觉的对话意识和民族意识。他说:“西方哲学所取得的成果可谓之‘西方的智慧’。中国古代哲人志在‘问道’,‘道’即真理,亦是最高的智慧。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历代哲学家所提出的创造性见解,亦可谓之‘中华的智慧’。”张岱年先生将“道”具体概括为“人生之道”“自然之道”“致知之道”,涉及宇宙观、伦理观、方法论等内容。
若想真正触及中华智慧,个案研究是必不可少的。毫无疑问,精当的个案研究是这本书的特点,区别于大而化之地讨论中国文化的数以千计的著作。比如在讨论老子时就阐释了“道为万物之索”“道法自然”“柔弱胜刚强”等问题,立论相当准确地概括了老子思想中尚柔、尚自然、反造物主的精神特质。“如果说孔子仅对鬼神、上帝有所怀疑的话,那么老子的‘道’则彻底推倒了上帝的宝座,开创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无神论传统。”这个论断是有理据的。在老子的“道”出现之前,上帝有着无上的荣光,它派生出的文化也充斥着权力与等级关系,老子独特的“道”论正是时代的产物,他将人类从上帝的威权统治下解放出来。老子的有些著作中摆脱了神灵崇拜,充分肯定了人的价值与意志,而他所肯定的价值和意志毫无上帝的影子,他彻底地与威权决裂。关于儒、道之区别,作者说:“道家思想是在儒家道德伦理体系之上增加一个自然而然的价值取向,并非简单否定儒家伦理。儒家希望通过每个人,特别是君王的个人道德修养达到天下太平、万民幸福;老子希望社会的治理者约束强制的手段,追求实现自然而然的理想秩序。”这样通透中肯的见解在书中比比皆是。
张岱年先生坚持以唯物史观指导文化研究。他主张综合中西文化之长,创造新型的中国文化。他一生致力于正确理解中国文化的优秀传统,以期树立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张先生没有将中国文化当作西方文化的注脚,也没有将中国文化当作人类文化中的异类,而是努力将中国文化融入人类文明的历史洪流之中。他在这本书的《序言》中说:“中国哲人,在一定意义上,富于探索精神……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朱熹、陆九渊,彼此立说不同,但都肯定‘穷理’的必要,都肯定世界是有理的,学问在于认识此理,生活在于体现此理。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哲学可以说富于理性精神。但是,这种‘穷理’的传统却没有和重视实证的态度结合起来,以致没有孕育出近代实证科学。”此种高屋建瓴的中国文化观,成为这本书重要的纲领与血脉。这本书一方面寻绎着“理性精神”,另一方面又试图以历史唯物论的理论视野观照先秦诸子、魏晋玄学与宋明理学家们,超越他们的旧哲学。他在书中还提出任何文化形式都不是教条地、理念性地存在着的,它往往存在于对传统文化的深刻阐释中。中华文化的复兴与时代性存在,依赖我们对优秀传统文化科学、现代的解读和实践。
(摘编自李瑞卿《建构中华智慧谱系——评张岱年主编<中华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