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甲方梳洗完了,只见乙笑吟吟的送了书来,又要换杜律。甲笑道:“共记得多少首?”乙笑道:“凡红圈选的我尽读了。”甲道:“可领略了些滋味没有?”乙笑道:“领略了些滋味,不知可是不是,说与你听听。”甲笑道:“正要讲究讨论,方能长进。你且说来我听。”乙笑道:“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甲笑道:“这话有了些意思,但不知你从何处见得?”乙笑道:“我看他《塞上》一首,那一联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的。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再还有‘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这‘白’‘青’两个字也似无理。想来,必得这两个字才形容得尽,念在嘴里倒像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谁知我昨日晚上读了这两句,倒像我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