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情怀与忧患意识
张倩
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在内忧外患的挤压之下、在东西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之中开启了近代化的进程。中国人在认识世界的同时,也开始反省自身,开始自觉不自觉地更新文化传统。在这个过程中,深厚绵长的“忧患意识”和“家国情怀”,在近代中国的文化转型中互相支撑,互相影响,均衍生出新的内容,可以称为“近代互构”。
“忧患意识”最初是针对殷商时期人们听凭鬼神来决定自己生活的习俗而提出的,其基本内容是:个体在面对广阔的外在世界和种种困难时,应在敬畏之心的基础上,通过谨慎的态度、坚毅的行为来解决问题,积极承担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并保持对潜在危机的洞见和预防,在政权与民生的关系讨论中,衍生出深刻的文化批判功能。与之相应,“家国情怀”是个体对其所生活的家庭、家族以及邦国共同体的认同、维护,表现为情感和理智上热爱共同体,并自觉承担共同体责任,其核心也是责任意识。
在周初统治者“敬德”“保民”的道德意识中,已经洋溢着浓厚的忧患意识,这也成为统治者家国情怀的重要内容。“始于家邦,终于四海”(《尚书·商书》),即是君王家国情怀的集中表达。伴随着古代文明的演进,家国情怀与忧患意识一起,成为知识精英所具有的核心思想,并通过教化系统影响普通民众。《孝经》《大学》等经典中建构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价值体系是对传统家国情怀的凝练表达。《颜氏家训》《曾文正公家训》等传世家训中,均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宗旨,从立志、养德、行为等层面进行引导,表达士大夫阶层的文化诉求;而在百姓中广为流布的村规、民约,也把培育人们勤奋豁达的德性、持守道义的原则、居安思危的态度、和睦邻里的作风视为核心内容。这种家国情怀在传统社会中,满足了国家稳定、社会发展的需要,在礼制的维护下,具有极强的稳定性。
忧患意识奠定家国情怀的人文底蕴。第一,忧患意识是人努力把握自身命运、维系生活共同体的自觉,在中国文化的生命初期就奠定了重视主体性的品质,蕴含着“自强不息”的精神气质,是推动中国文化自我发展的动力。第二,忧患意识把个人与群体、历史与当下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是最为真实的生活态度,使人在家庭生活、当下实践中获得超越意义。第三,忧患意识深刻影响了中国作为后发追赶型现代化国家的精神特质。
中国近代的文化转型,是从“个人”“家”“国”关系的讨论中开启的,是从民族、国家前途的忧患中产生的。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曾言:“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功焉。光绪间所谓新学者,大率人人皆经过崇拜龚氏之一时期,初读《定庵文集》,若受电然。”由此可见龚自珍思想对近代思想发展的影响。龚自珍作为传统士人中的先觉者,面对清王朝在内政外交、民生官制的全面衰败,积极思考解救时弊的方案。他以“尊我”倡言个性解放,力主将个人从宗法关系中解放出来;以“尊任”倡导“以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精神,并强调通过统治集团自上而下的“自改革”来挽救当时的危局。龚自珍对个性解放及其社会责任的探讨,是传统士人忧患意识的鲜明表现。
鸦片战争以后,魏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洋务派高呼“自强”“求富”,主张学习先进技术来富国强兵,都是在复活经邦济世的士人精神以求民族自救;甲午战争之后,士人们在“保国、保种、保教”的理念中,提出制度革新的要求,清政府被迫在军事、教育、工业政策等方面做出调整。随着新的知识分子、了解西方的官吏、新兴工业资本家群体的扩大,人们有了大量关于富强、进化、民主、自由等话题的思考,与传统基于道德而言的忧患意识相较,增加了对于科学技术和民主制度的向往,具有更加鲜明的近代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