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一个漂泊的灵魂
1936年11月19日,萧红在给萧军的信里写:“窗上洒满着白月的当儿,我愿意关了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钟似的来到我的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它是那么自由。’”
那个时候,萧红身在日本,正试图用出走来逃离与萧军的情感困局,同时也想给自己找一个安静的写作空间。漂泊了那么久,她将写作奉为宗教,在导师鲁迅的提携下自由地创作,终于可以停下来感叹一句:“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是在笼子里过的。”
仅仅是在笼子里的平安,她也是又爱又怕的。写信的一个月前,鲁迅逝世了,震惊和悲恸过后,萧红好像隐隐找到了一种悲痛化出来的力量,这是她微小的坚强。事实上,这平安确实是短暂的,不久后,萧红就不得不提前回国,踏上了更加颠沛流离的悲剧之路。如今去回望萧红对“黄金时代”的感叹,实在是饱含凄凉的。
文学与人生,是萧红的两条交叉线。这两重世界曾经合二为一,但最终渐行渐远、无法弥合:她在文学中找到了个人价值和心灵自由,像“大鹏金翅鸟一样飞翔”,而在人生际遇上则颠沛流离,终于“跌入奴隶的死所”。在她身后,作为一个作家,一个有着女性和穷人双重视角的女作家,萧红是游离于主流文学而被长期忽略的。而作为一个女人,她与不同男人之间漂泊的感情经历为人长久窥视。
漂泊将近百年过后,萧红才在中国文学史上找到自己应有的地位。除了她小说般戏剧性的爱情,还不可忽视她深处的大时代背景。动荡的时代,匮乏的物质反而造就了那个时代精神的亢奋和对信仰的执着,也造就了一个群体性文学上的 “黄金时代”,而萧红作为其中一个女性个体,她追求的是不同寻常的道路。
萧红的一生都在漂泊,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如果从她1933年逃婚出走故乡呼兰算起,到她1942年客死香港为止,短短几年间,她的轨迹遍布各地,从北国到粤港,从西北到日本。她原本可以停下来,但她依然选择了漂泊。我们辗转走访这些站点,不禁感佩萧红在短短几年的颠沛流离中的高产,她留下100多万字的作品,其中包括两部诗性悲剧《生死场》和《呼兰河传》、一部讽刺喜剧《马伯乐》,这在和平年代尚且不易,何况是战乱年代了。
萧红出生于辛亥革命爆发的1911年,死于抗战烽火中的1942年,正值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放在大时代背景下去观察萧红,她在当时的女性群体,甚至是女作家群体中也是触目的。作为女性,萧红自己也说:“这是一个盛产娜拉的时代。”在“五四”后的一代作家中,萧红因袭的负担最小,也因此形成极具个人特色的自由风格。如果说一开始的娜拉式的逃婚离家还是被动的,后来离开萧军、选择端木蕻良并与之南下香港,更是在爱情和民族双重危机下的主动选择。她的漂泊似乎也从被动的行为转为一种主动的习惯。尤其在当时主流文化阵营纷纷奔赴延安的时代洪流中,萧红公开提出“作家不属于某个阶级,作家是属于人类的”,她选择了自由写作,家国想象中的“左翼女作家”标签因此对她并不适宜。萧红研究开创者、汉学家葛浩文评价:“萧红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并不是一种理想化的、充满爱国热情的浪漫的战争图景,而是它对日常生活中真实的人们身上产生的孤独的、极端的个人化的影响。从此萧红长期游离于主流文学视野之外。”
萧红曾对好友聂绀弩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不错,我要飞。但同时觉得……我要掉下来。”现实中,她的确为这份情感和生活方式的再选择,在兵荒马乱中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至今仍备受争议,这怎么是黄金时代呢?许鞍华在电影《黄金时代》里借萧红之口回答:“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选择怎么爱怎么活,这就是我的黄金时代。”这样来看,每个人都可能有自己的黄金时代。
(选自《三联生活周刊》,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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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和萧军虽然都被列为左翼作家,但实际上至少萧红没有那种明显的红色热情,且对政治十分冷漠。后来舒群曾劝她去延安,被她拒绝了,唯一的理由是她害怕再过斗争的生活,她需要安慰,需要家庭,需要温暖,她不知道往哪一个方向找,最后她找到了端木蕻良。她一旦告别了斗争,就告别了那个时代,因此她的黄金时代呈现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摘自李菁《萧红:逃不出的命运》)
“百度百科”相关注释:
萧红(1911-1942),原名张乃莹,中国近现代女作家,“民国四大才女” 之一,被誉为“30年代文学洛神”。1911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一个封建地主家庭,幼年丧母。
萧红是民国四大才女中命运最为悲苦的女性,也是一位传奇性人物。她的一生是不向命运低头,在苦难中挣扎、抗争的一生,萧军的出现直接影响了其命运并引发她开始文学创作。1935年,在鲁迅的支持下,发表了成名作《生死场》。1936年,东渡日本,并写下了散文《孤独的生活》,长篇组诗《砂粒》等。1940年与端木蕻良同抵香港,之后发表了中篇小说《马伯乐》和著名长篇小说《呼兰河传》。 1942年1月22日,萧红因肺结核和恶性气管扩张去世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