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钱学森
钱永刚
父亲爱看书是出名的。他不爱留在办公室加班,通常晚饭后“闭门不出”,独自在书房阅读,生活极其规律。
为了保证不被打扰,他和警卫员说好,“凡是办公室打来的电话都你接,没有特殊情况一律明天上班处理,若有紧急事件,你再上楼来叫我。”对于那些贸然的打扰,父亲会严厉地批评,让别人分清轻重缓急。所以,我和妹妹从小就知道,要和父亲交流就趁吃早餐或是晚餐的时候讲,饭后的书房是“进不得”的。
在那个年代,很多科技工作者和父亲一样都面临着很大压力,工作非常辛苦,不少人到了晚年积劳成疾。父亲的身子骨却一直很硬朗。我想,这也许跟他早年规律工作、严格控制作息有关。
一天,我正在操场上玩,老师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我很纳闷,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没想到,老师跟我严肃地谈了谈成绩,说:“钱永刚,别的同学考及格我就要鼓励,但是像你这样的家庭条件,对自己更要严格。努力一把,期末争取全部满分!”回家之后,我如实跟父亲汇报,期望他能说两句。结果他“噗嗤”一笑,就走开了。
期末,我真的拿了全满分,老师满意地夸我有潜力,叫我继续保持。但回去之后,父亲看着成绩单却对我来了一句,“我觉得4分挺好的,没必要全拿满分”,这让我有些郁闷,心想,这满分“白拿”了。
往后,我逐渐明白他的意思。他说没必要全拿满分是真心话。因为他知道我喜欢看书,所以觉得我没有必要把精力都花费在钻研功课上。除了学习学校教授的知识,他很支持我根据兴趣读一些课外书。现在回过头想想,正是父亲对我的鼓励让我一直以来能够自由地看书。最初的三五本可能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但量变引起质变,那些“闲书”看与不看,对个人的见识与判断能力影响还是很显著的。
我父亲曾经罗列过对他一生影响最大的人的名单,排第一的就是我祖父钱均夫,祖父当年曾怀揣着“兴教救国”的抱负留学日本,回国之后,出任了浙江省省立第一中学的校长。在父亲的少年时代,祖父因材施教,不仅重视对书本知识的教学,更是想尽办法让父亲在“玩乐”之中培养各个方面的能力和素养。他的这些教育理念和方法,以今天的眼光看依旧是超前的。
我父亲中学阶段的12个寒暑假却格外丰富。从识别矿石、举办展览到抓鸟捕蛇做标本,再到学习油画、山水画,接触摄影、交响乐等等,每一样看似“不务正业”的锻炼,实际都是在提升他的形象思维、逻辑思维、审美意识等方面的能力。
父亲一直认为,创新人才的培养必须全面均衡,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的训练要并重。除了能够熟练掌握课堂知识,学生们同样需要有能力鉴别什么是好书、好诗、好声音。
我父亲不是那种从小跳级的少年天才,他一路规规矩矩地念完了小学、中学、大学。在他高中毕业的时候,其实身边数理化成绩和他不相上下的同学不在少数。但是,经过12个寒暑假的磨炼,若是论全面发展,父亲就是学校里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了。高考的时候,这一点也许还无法凸显,但随着学业的继续深入,到了研究生阶段,父亲的创新优势就逐渐显露出来了。
(选自《思维与智慧》2019年06月,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