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杆大碗唢呐震天响
张亚宁
一声长号,穿出沟壑,越过山梁,在空旷无边的陕北高原上激昂回荡。大碗唢呐音色明亮,粗犷悍实。厚铜圆板锤打而成的锣面正中凸出馒头状,低音浑厚,高音挺拔。小巧玲珑的棍子敲打着小扁鼓,高低快慢,铿锵有力。一对锃亮的小镲,毫不落后,有节有奏。
这就是让你听着如痴如醉终生难忘的子长唢呐。欢快时如火如荼,悲凉时如诉如泣。
有时,整个村子都披上彩色的喜装。迎人的送人的喜气满面,前奔后窜的小孩子,拄拐杖的老婆老汉,闪着大花眼的靓婆姨,俏皮的帅气后生,羞羞答答的俊囡囡,都来看热闹沾喜气。长号仰天长啸,鞭炮齐鸣。鼓手奋力地打着红边牛皮鼓,双镲激情相拥,铜锣一锤穿过人心,这时的唢呐手忘记了一切,两腮忽凸忽陷,突如高山之巅,突如万丈深渊。喜气的曲子吹红了新嫁娘的脸,吹笑了二不愣后生。
陕北的正月天热闹非凡。几百个唢呐手组合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声音宏大,气势壮观。不论婀娜多姿、柔情似水的女子们,还是豪放不羁、激情万丈的男人们都被奔放的舞步、旷达的歌喉、震天的唢呐吸引,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唢呐手放手流失常年劳动的艰辛,双手紧握长杆唢呐,手指如跳跃的珠子,在用于唢呐调音的木杆上灵活舞蹈。他们用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调子吹出率性豪放的笑脸,用一曲曲欢快委婉的曲子驱走高原亘古的苍凉,用一股股节奏鲜明的声音奏出农家人鲜亮美好的日子。
有时,唢呐人围在一起吹奏,周围来的人去的人潸然泪下。唢呐手是那最后的歌手。一连三四天,唢呐声断断续续,把往日浓浓幸福的小院吹打得凄凉无比。太阳的光线越发黑暗,树杈上的飞鸟,菜畦的鸡鸭,圈舍里的牛羊一一顿然屏息,直到把逝者埋葬在深厚的黄土地里。邻居们不觉期待几天后唢呐的最后一声长号,把所有的悲伤吹响在空旷的天空,慢慢散去,直至无影无踪。
红皮鼓一敲,唢呐手紧随吹起。几十个壮实汉子光着膀子,吹奏着唢呐上山下沟,似乎把心底最大的愿望通过清脆的唢呐声传给远在天境的玉皇大帝。楼轿跑到哪儿,唢呐手紧跟着奔跑吹打,那种叫人叫绝的呐喊声不变。这种独树一帜的祈雨方式在陕北的其他县区难得一见。那种委婉、怜悯的哀求,一声声牵人心肠的声音把上天的风雨雷电神圣一一感动,把恩赐献给这块贫瘠而肥沃的土地,降下甘露,滋润这里最可亲可敬的人们。
枯焦苍凉的陕北大地,如果没有唢呐声的滋养,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何以繁衍生息?在这种看似散漫且集聚的唢呐声中,融汇和聚集了一代又一代的子长人的心声,其实无论沧海桑田,子长唢呐的纯声总是婉转动听,绵绵延长,它把生活的赞歌吹奏到灿烂多彩的星空,激起人们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强烈愿望。
魅力无限的子长唢呐,谁听谁醉,谁看谁迷。在陕北浓厚的文化画卷中,子长唢呐添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过去,吹奏唢呐只是谋生的一门行当,被人瞧不起,生活中不与唢呐艺人同席,嫁女不嫁唢呐手。如今,已是受人们青睐的香饽饽。唢呐艺人有着更高的文化水平,唢呐吹奏者由原来的一百余人发展到几千人。唢呐艺人在过去传统的演奏形式上融入了现代舞蹈、西洋乐器,使子长唢呐更加活跃。就是这种烙印着浓厚的民族色彩的乐器吹了几个世纪,吹响了陕北,吹出了国门,像一朵盛开在陕北洼地里最为鲜艳的山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