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开始,咱们读诗吧
韦如辉
张三住的小区,对面就是白沙湖。站在家里的客厅,张三可以轻易地俯瞰到整个湖面。
春天,白沙湖像个安静的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几朵悠闲的白云,在它眼睛里出没。
夏天,多情的风总想着制造一些热烈的气氛。
到了秋天,几条小鱼儿,时不时跃出水面,吸引着游人的眼球。大鱼儿似乎更加胆小,不敢在众目睽睽的眼皮子底下,亮出肥美的身材,即便它们偶尔耐不住寂寞,摇出几个漩涡,也会很快消失到更远更深的水中。
冬天到了,水鸭子像画家手中的笔,把整块的画布涂抹得韵味十足。
一年四季,张三都沉浸在白沙湖的变幻之中,其中的滋味,将张三的心头塞得满满当当的。
不得不承认,张三之所以能一直保持好心态,跟眼前的这个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好几次,张三对生活很绝望,他甚至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字眼,但是看一眼白沙湖,张三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无聊,很不负责任。
因为,每次看到白沙湖,张三都会想起那年的春天。
那是一个让人伤感的春天,很多人都感染了流感,大街上人人都带上口罩,学校里的小学生们陆续放假。
张三也没能幸免,被迫请假宅在家里。这就给张三提供了充足的时间与空间,来研究窗外的白沙湖。几乎每天,不!也可能是每个小时,张三都要向白沙湖看上一眼,甚至几眼。张三不仅看到了湖水,而且看到了湖边的东西。几只麻雀,在树丛中穿梭,张三看得清清楚楚。
一连几天,张三的目光,都被窝在树丛中那个棕色的坐椅吸引住了。
一对老人,晃晃悠悠从东边来,坐到椅子上,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两个老人个子都不高,身体弯下去,总也直不起来的样子。他们穿着老旧,衣服都是灰不溜秋的那种,跟湖景格格不入。那几只不停穿梭的麻雀,偶尔也出来叽喳几声,似乎想跟他们比一比身上的颜色。两位老人的头发,男的还好,黑色多于白色,而女的呢,则是一头霜雪了。这些特征,不是张三一次记下来的,他通过连续几天的观察,才将此情此景此人稔熟于心。
第一天,他们并没有引起张三过多的注意,只是在张三之后的回忆中,张三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对老人。
第二天,他们晃晃悠悠的身影,才真正闯入张三的视线里。
到第三天,张三意识到这一对老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了。
第四天、第五天,张三不仅掌握了他们出现的特征与规律,而且开始思考一个纠结的问题。
这一对老人在干什么?为什么每天在这里准时出现,而又准时消失?
天气很好,风不大,太阳光很柔和,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比平时小些,张三穿上衣服,准备下楼去湖边看个究竟。
已经宅家一个星期,张三觉得鼻孔清爽了,头轻了,脚步也不那么沉了。
张三下楼,向湖边走去。张三慢慢靠近,脚步轻轻的,生怕惊动那对老人。而那几只麻雀,此时知趣地钻到树丛中。
一首诗的朗诵声音,渐渐清晰,飘进张三的耳孔: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男的朗诵一句,女的跟着朗诵一句。男的声音沙哑,女的声音羁绊。男的尽量把速度放慢,似乎在等待着女的慢慢跟上。
张三知道,这首诗是艾青的名篇《我爱这土地》。
不知怎的,张三突然有些感动,眼含泪花,悄悄退出白沙湖。
张三回到家,站在客厅里,整理衣冠,毕恭毕敬地向白沙湖鞠了一躬。
这一幕正好被刚进门的妻子看到,她诧异地盯住张三。
张三哽咽地说,从明天开始,咱们读诗吧!
窗外起风了,白沙湖面上波光粼粼。
(选自微信公众号“我们都爱短故事”,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