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道性善”,以孟子人性思想为性善论,无疑是正确的。但性善只是孟子对人性的具体认识,只是他整个人性思想的一个结论。只说到性善,不对孟子提出这一结论的理依据做深入的研寻探讨,就不可能全面认识孟子人性思想的丰富内容及其深刻意义。
一个没有受到足够重视的问题,是孟子对“生之谓性”的反对和批驳。孟子虽然也认为人性是天生的,但他反对“生之谓性”的说法。他不是从人的生物本能看人性,而是从人和禽兽的区别上看人性,认为只有把人与禽兽区别开的那些属性,即人之所以为人的那些特征才是人性。关于这一点,张岱年先生有详尽的论述。他说:“孟子所谓性者,正指人之所以异于禽兽之特殊性征。人之所同于禽兽者,不可谓为人之性;所谓人之性,乃专指人之所以为人者,实即是人之‘特性’。”“孟子所谓性,指人之所以为人的特性,而非指人生来即有的一切本能。”以人之所以为人的特性为人性,是人性论上一个大创造和大贡献。给正确认识人性提供了正确的思路。
孟子人性思想的又一个基本理念,是“天人合一”。
“心”“性”“天”三者的关系,是性善论的核心思想。心、性都在人,而性是天赋,又属天;天在人之外、人之上,但同时就体现在人性中。所以“知其性,则知天”,知性亦即知天。天不再是高不可及,不能认识,而成为可以认识;人要知天,不假外求,只需修养自己的心性即可。通过尽心、知性,上达于天,为的是“事天”,即顺应天道,安顿自己的人生,也就是安身立命。如此,建立起了由修养心性而上达于天的理论架构,完善了天命与人生、天道与人道合一的天人合一思想。
以人之所以为人的特性为人性和尽心知性知天,通过修养心性而沟通天人,达到天人合一。这两点是孟子人性思想的核心和精髓,对儒学和中华文化发展的影响巨大而深远。
以仁、义、礼、智等德性为人性,无此“非人也”,而善性并非自然具足,“求则得之,舍则失之”。这就提出“做人”的问题。人生的第一要务是修养心性,提升自己,摆脱禽兽境界,堂堂正正做人。
中国文化中没有人间和天国两个世界的分别,只有一个天人合一的世界。中国人不追求死后进入天堂或极乐世界,而是“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留取丹心照汗青”,追求在人间、在历史中的不朽。生和死是统一的生命过程。死是生的继续。人的物质生命是短暂的,人死后,躯体腐烂,物质生活方面的一切失去意义;而人的精神生命则可以长留人间,在历史发展中永垂不朽。不朽不在于生前物质生活之所得,而在于立德、立功、立言之“虽久不废”。
中国人又讲“畏天命”,讲“天理”,把“天理良心”合提。尽心知性和事天立命合一,人生和天命合一,道德良心的自我约束和对天命的敬畏合一。
人性沟通天人,人道天道合一。人道本于性,即本于天道。所以“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指出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
(选自钱逊《孟子人性思想的核心理念》,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