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水浒传》,洋洋洒洒近百万言,作者却并不因为是写长篇就溢用笔墨。(甲)有时用笔极为简省,譬如“武松打虎”那一段,作者写景阳冈上的山神庙,着“破落”二字,便点染出大虫出没,人迹罕到的景象。待武松走上冈子时,又这样写道:“回头看着日色时,渐渐地坠下去了。”真是令人毛骨悚然。难怪金圣叹读到这里,不由得写了这么一句:“我当此时,便没虎来也要大哭。”(乙)最出色的要数“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写那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只一句:“那雪正下得紧。”一个“紧”字,境界全出,鲁迅先生赞扬它富有“神韵”,当之无愧。
(丙)刘勰说得好:“句有可削,足见其疏;字不得减,乃知其密。”无论繁简,要是拿“无可削”“不得减”作标准,就都需要提炼。但是这提炼的工夫, 又并不全在下笔时的字斟句酌。像上列几个例子,我相信作者在写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苦思苦索,只要来自生活,发诸真情,做到繁简适当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