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不过为了探求真理,我也只好忍受这种考验了。所以,那个星期天,当我带着那群小鸭子在我们园里青青的草上又蹲又爬又叫地走着,而心中正为它们的服从而暗自得意的时候,猛一抬头,却看见园子的栏杆上排着一排人,他们全都脸色煞白。
这自然是一些外地来的观光客,他们大概为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了,因为他们只看到一个有着一大把胡子的大男人,屈着膝,弯着腰,低着头在草地上爬着,一边不时回头偷看,一边大声地学着鸭子的叫声至于那些小鸭子,那些叫人一看就明白原委的小鸭子,却完全不露痕迹地藏在深深的草里,你叫那些观光客怎么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节选自康拉德·劳伦兹《动物笑谈》)
(乙)
许多人说,鸭步行的态度太难看。我以为不然,摇摇摆摆地走路,样子天真自然,另有一种“滑稽美”。狗走起路来皇皇如也,好像去赶公事;猫走起路来偷偷摸摸,好像去干暗杀,这才是真难看。但我之所以喜欢鸭子,主要是为了他们的廉耻。人去喂食的时候,鸭一定远远的避开,直到人去远了才慢慢地走近来吃。正在吃的时候,倘有人远远地走过来,一定立刻舍食而去,绝不留恋。虽然鸭子终吃了人们的饭,但其态度非常漂亮,绝不摇尾乞怜,绝不贪婪争食,颇有“不食嗟来之食”之志。比较之下,狗和猫实在可耻:狗之贪食,恐怕动物中无出其右了。喂食的时候,人还没到,狗已摇头摆尾地先到,而且把头向空盆里乱钻。猫是上桌子的畜生,其贪吃更可怕。不管是灶头上,柜子里,乘人不备,到处偷吃。甚至于人们吃饭的时候,会跳上人膝,向人的饭碗里抢东西吃。凡此种种丑态我们的鸭子全然没有。鸭子,即使人们忘了喂食,仍是摇摇摆摆地自得其乐。这不是最可爱的动物吗?
(节选自丰子恺《养鸭》)
(丙)
夕阳西下,云端透出来的金光,洒遍满天红彩。小男孩科曼雀跃地跑下山坡,在那里,有一片湖。
一只鸟飞过他的头顶,在温柔的阳光下,可清楚地看见它松弛的颈子和黄色的双脚——那是只野鸭。它在湖面上盘旋了两三圈,它的脚掌轻轻撩过水面,激起一连串的水波。最后,它收起翅膀,静静地降落在水里。
科曼睁大眼睛,望着它游向湖边的小沙洲。不久,它仿佛潜下水底去,就不见了。男孩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偷偷地沿着湖畔跑去。他拨开长长的草,仔细地观察每个土丘。终于他找到了野鸭的巢穴。
巢是由一些芦苇、稻草以及羽毛随便纠结而成的,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个蛋。科曼兴奋极了,他看看四周无人,这鸟巢当然归他所有。于是,他拿起平滑而带点绿色的蛋,他望着手上这个美丽的蛋,觉得自己错了,便将他放了回去。他知道,他根本不该碰这个蛋,万一野鸭不要这个巢,那可怎么办?一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有点哀伤,觉得自己犯了罪。于是,他赶紧仔细地掩平自己留下来的脚印,离开了小沙洲。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空气中有股凉意逐渐包围着他,令他觉得身体好冷,心好凉。
第二天上学路上,他碰上帕迪。科曼整个心思都集中在昨天的巢上,一见到同伴,他立刻说道:“帕迪,我有一个巢一个野鸭巢,里面有一个蛋。”
“你怎么知道那是野鸭巢?”帕迪有些嫉妒地问道。
“我亲眼看到的!它背上有棕色的斑点,脚是黄色的,还有——”
“在哪里?帕迪挑衅地打断他,问道。
“我才不告诉你呢!你定会抢走它!”
“哇!我猜!那一定是你家的老母鸭,不然就是一只老水鸟。”
科曼面红耳赤地和他争辩起来。“你知道!水鸟的蛋有黑白斑点,而这个蛋是绿白色的——我拿起来看过。”
接着,帕迪回答的话,正好是他最不想听的。“你拿起来看过!它一定不要了!一定不会要那个蛋了!”他一面嘲笑地说道,一面奔向前去。
科曼好想哭哦!
理智告诉他,帕迪是对的,但无论如何,他绝不放弃,只好大喊道:“它不会的!它要那个蛋!它不会抛弃那个蛋!我知道它不会!”
到了学校之后,窗外开始下起雨来了,点点雨珠打在窗玻璃上,更令他想起野鸭的巢,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了。此时,湖边一定好冷,巢一定又湿又脏;里头的蛋也冰冷得像颗石头。这些念头使他全身发抖,他只好拿起笔在手中把玩着,他的眼中不再有调皮捣蛋的机灵,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罕见的忧伤。
时间终于在期待中缓慢地爬过了。一放学,科曼便迫不及待地冲向湖边的小沙洲,风雨不停地打在他脸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男孩蹑手蹑脚地走近野鸭巢,拉长了脖子看了又看,哇,它还在!她收着翅膀,低着头仿佛睡着了,科曼的心几乎就要蹦出来了!它没有抛弃她的巢!科曼正要偷偷地转身时,野鸭伸直了颈子,紧张地到处观望。小男孩屏气凝神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野鸭仿佛受惊吓般地拍打着翅膀,从巢里跳了出来,向海口游去……罪恶感霎时充满小男孩的心……他转身想离开,想了又想,又回过头看看空无一物的巢——再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他小心地走到巢边,仔细地探头往巢里看!里头有两颗蛋,哇!他高兴地倒抽了一口气,迅速地跑回岸边,吹着口哨朝雨中奔去!
(选自威廉姆·多尔《野鸭巢》,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