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清明
[明]张岱①
扬州清明日,城中男女毕出,家家展墓②。虽家有数墓,日必展之,故轻车骏马,箫鼓画船,转折再三,不辞往复。自钞关南门、古渡桥、天宁寺、平山堂一带,靓妆藻野,袨服③缛④川。
是日,四方流离及徽商西贾,曲中名妓,一切好事之徒,无不咸集。(A)长塘丰草,走马放鹰;高阜⑤平冈,斗鸡蹴鞠;茂林清樾,劈阮⑥弹筝。日暮霞生,车马纷沓。(B)宦门淑秀,车幕尽开,婢媵⑦倦归,山花斜插。余所见者,惟西湖春,秦淮夏,虎邱秋,差足比拟。然彼皆团簇一块,如画家横披⑧ , 此独鱼贯雁比,舒长且三十里焉,则画家之手卷矣。
南宋张择端作《清明上河图》,追摹汴京景物,有西方美人⑨之思,而余目盱盱⑩ , 能无梦想?
(节选自《陶庵梦忆》,有删减)
【注释】①张岱:明清之际文学家,出身仕宦家庭,明亡后隐居,潜心著述,著有《陶庵梦忆》等。②展墓:扫墓。③袨(xuàn)服:华美的衣服。④缛(rù):繁密的彩饰,这里作动词用,解释为“像繁密的彩饰一样布满”。⑤高阜(fù):高山。⑥阮(ruǎn):一种弦乐器。⑦媵(yìng):指随嫁的婢女。⑧横披:横幅。⑨西方美人:出自《诗经》“云谁之思,西方美人”,表达出对圣明君主的企盼,对故国的思念。⑩盱(xū):瞪大眼睛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