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酸水坛
①母亲在我这住了一段时间,趁空闲时间,买了几个坛子来。一阵洗涮过后,自制了几坛酸水,过一阵,泡上红辣椒、姜丝、萝卜,热热闹闹地堆在屋子一角。突然觉得,几个酸水坛倒给我原本冷清的小房子增添了浓厚的生活气息。
②酸水坛在书面用语上称为"泡菜坛",也是被众人周知并且喜爱的字眼,散发着诱惑。但我执意要叫它酸水坛,这样有一种亲切的味道,大抵,食物是一种能吃下去的乡愁,在唇齿流连,念念不忘,也是因为,这里面有母亲揉合的气息。乡野里长大的孩子,也没多少零食吃,小时候,母亲的酸水坛就是我的零食乐园。放学回家饿得急慌慌,书包一甩, 伸手就揭开了坛盖,掏出来的腌菜散发出无比诱人的香味。
③那个时候,我们家是一大家人吃饭,用土话说,干的要一甑,稀的要一锅,每餐饭,都是吃得锅净碗响,母亲的酸水坛,花样就越来越多。豆豇、黄豆、姜、蒜,只要是土地的产物,均可以下坛。在乡村,小果小菜的付出与收获是成正比的,种什么得什么,是以,每家每户都有着不大不小的几口酸水坛,泡进去的是日子,捧出来的是生活。
④在幼时的我看来,母亲的酸水坛就像一个魔术宝箱,隔三岔五地就变出些东西来,有时明明已经捞完了最后一块,可是第二天,酸水坛又泡满了菜,一年四季,都是满满荡荡。守候着我们向往的幸福,美好的憧憬。
⑤长大后几经辗转,我最后在集镇谋了一份事。每个周末都是要回家的,因为,母亲早已做了好吃的,在等着我。夕阳向往的时候,炊烟从我们家屋顶腾起,父亲从田间归来,顶着余阳,一身泥土,带着肥沃的气息。母亲早已弄好了饭菜,我们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饭菜说着话,父亲和母亲谈收成,谈庄稼。安宁,妥贴,屋外,树影婆娑。菜味在空气里弥漫,繁华、丰盛。母亲的酸水坛,不时"咕咚" 地响一声,恰似为晚餐敲响的奏鸣乐曲。灯光在屋内流淌呈一抹暖黄,这是我们家的盛世,我永远忘不掉。
⑥几年后,父亲撒手人寰,母亲哀伤不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母亲不再打理酸水坛,每天只是默默地坐着。酸水坛的坛口上长满斑斑白霉,一如母亲头上斑驳的白发,让人心痛
⑦我们建议让母亲出去走走,家在江苏的二姐来接母亲,上车时,母亲一一叮嘱我们,家里的猪、羊、鸡要怎么喂,田间的庄稼要怎么种,怎么收。最后,母亲犹豫着说,那几口酸水坛,你们给添点蒲水吧。
⑧一段时间后,母亲执意回了家,看我们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叹了口气。之后,母亲依旧忙碌,翻地、种菜,收获后该晒的晒,该收的收。又一年辣椒红后,母亲把它们摘下来,在盆里细细剁碎,放到坛子里。母亲说,剁辣椒你们几姐妹一人一瓶,带回去做做小菜。我望着日益苍老的母亲,想起那日看过的鸡汤文,有娘在,人生尚有来处,娘去了,人生无归途。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满是母亲弯下腰摆弄酸水坛的身影,涌出的每一股酸香都是母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