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曲子
[芬兰]托芙·扬松
小嗅嗅沿着四月的田野,走了一天。太阳在桦树间红艳艳地照着,空气凉爽。他喜欢这些树木、这种天气和他自己。
这样的傍晚,应该吹一首新曲子,一段歌唱期望,两段歌唱春天的忧伤,其余歌唱独行的乐趣。他有把握作成这首曲子,它已经等在那里,几乎酝酿成熟了。
他东闻西嗅,要找个地方过夜。他找到了一个干树桩和一些干树枝,在小溪边生起旺旺的火堆。小嗅嗅一向自己做饭。他尽量避免给别人做饭,也不想吃别人做的饭。
一只小爬虫坐在远远的树下看着小嗅嗅,露出害怕但充满好奇的眼神。一蓬头发下两只害羞的眼睛,就是那种从不受人注意的小人物的眼睛。
小嗅嗅装作没看见。他拿出烟斗,点着了,等着他的春天的曲子到来。
曲子没有到来。他只感到小爬虫在死死盯住他,充满佩服之意。他感到不自在了,拍拍爪子叫道:“嘘!走开!”
小爬虫听了他的话,反而从树下钻出来,胆怯地说:“但愿我没吓着你吧?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小嗅嗅,遇到你我太高兴了。”
“你好。”小嗅嗅冷冰冰地回答。
“我可以在你的火堆旁暖和一下吗?”小爬虫的小脸快活得发光,“只要想想,我就要成为在小嗅嗅的火堆旁坐过的爬虫了,我永远忘不了。”
小爬虫再挨近一点,悄悄说:“你的口琴带了吗?”
“带了。”小嗅嗅很不高兴。给它一搅,他的曲子失去了,孤独感没有了,一切变样了。
小爬虫天真地说:“你永远猜不出我多么想听点音乐。我从来没听过音乐。但我听说过你……”
“你叫什么名字?”小嗅嗅问它。
“我太小了,还没名字,也没人问过我名字。”小爬虫渴望着说,“现在我遇到了你……也许可以……你给我想个名字会很费事吗?只给我一个人用而不给任何人用的名字?”
小嗅嗅咕哝着把帽子拉下来。树林间传来夜鸟悠长而忧伤的叫声:“唷唷-蒂鸣-”
“对一个人崇拜过头,就不可能感到真正自由自在了,”小嗅嗅忽然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小爬虫挨得更近一点说,“你的话句句是正确的,我一直想像你一样自由自在……你是去姆咪谷吧?”
“不!我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小嗅嗅狠巴巴地说。
长时间的沉默。夜鸟又叫了:“蒂鸣--”
“我想我必须走了。再见。”小爬虫小声说。
“再见。”小嗅嗅有点不安,“你听我说,这个……你不是想要名字吗?“蒂蒂呜'怎么样?蒂蒂呜……”
小爬虫看着他。它把它这个名字反复地想,反复地咀嚼,反复地听,最后鼻子朝向天空,轻轻地叫着新名字:“蒂蒂呜——”那么伤感,那么入迷。小嗅嗅感到背上掠过一阵颤抖。
小爬虫钻进荆棘丛里,一切恢复沉寂。
小嗅嗅坐下来,倾听溪水和寂静,等着他的曲子回来,但他听到的似乎只有小爬虫激动和羞怯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小嗅嗅继续走。在他的帽子下,现在连曲子的影子都没了。除了小爬虫,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把它说的每一个字和他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嚼来嚼去。
我怎么啦?小嗅嗅想。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到了下午,他转过身来开始往回走。他越走越快,越跑越急。小乐曲在耳际飘过,但他来不及抓住它们。
傍晚时他回到桦树林。“蒂蒂呜!蒂蒂呜!”只有夜鸟醒来:“蒂呜,蒂呜。”小嗅嗅到处叫唤和倾听,直到暮色笼罩大地,新月升起。
这是个新月,他想,我应该许一个愿——一首新曲子。但他忽然改变主意:我想找到蒂蒂呜。
他走进林子,一样东西在矮树丛里瑟瑟作响。“蒂蒂呜!”小嗅嗅轻轻地叫,“我回来找你谈谈。”
“噢,真好。”蒂蒂呜把头从矮树丛里伸出来,“我有样东西给你看看。瞧!一块姓名牌!上面有我的名字,很好看,对吗?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就把它挂在门口。”
“非常好看!”小嗅嗅说,“你要有自己的房子?”
“当然!”蒂蒂呜兴奋地说,“我从家里出来独立生活了!真带劲!在有名字前,我只知道有这件事或那件事,但都没我的事,你明白吗?现在我有了名字,是个人了,发生的每件事都真的是一件事,是对着我蒂蒂呜发生的,我可以这么想,也可以那么想……你明白吗?”
“当然,这对你来说真是太好了。”小嗅嗅说,“我要回姆咪谷了。”
蒂蒂鸣点点头,说:“再见!我也要赶快过我自己的生活了,我失去的时间已经太多!”
“不错,是这样。”小嗅嗅抬头看春天的天空。
头顶是澄清的一大片深蓝,树木顶上是一片海洋的绿。在他的帽子下,曲子开始流出来,一段是期待,两段是春天的忧伤,其余部分是孤单一人的无限喜悦。
(选自《姆咪谷的伙伴们》,任溶溶译,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