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朵百合
罗瑞花
当泡桐街的泡桐树下摆满了菜蔬苗和花木苗时,我心里就会激动起来,上班下班,总会停下脚来瞧瞧它们,问问它们的名字、性情。
在一片嫩绿里,竟然摆着几盆花,粉红的绣球、紫色的鸢尾,还有一盆红朵百合。这盆百合像打过“九二零”的芹菜一样高瘦,七片长长的绿叶,两根圆圆的长茎,几个人在围着赏看,都嫌它太高,走了。
但我还是被它绿色长叶中的四个红色花苞吸引了。这四个花苞两大两小,长在一根长长的圆茎上,十字形相对,两个较长,显出即将开放的架势,另两个相对短小,刚打苞。更令人憧憬的是在绿叶中还长出了一根矮的圆茎,仿佛一支向上直立的毛笔,笔头长长的,透着点暗红色,我感觉这也将开出一茎美丽的百合。
戴着斗签的老妇人走过夹,笑着对我说:“我只是种菜苗卖,没想到菜园边野生了这几棵花,它们荫了我的菜,抢了菜的肥料,我要把它们卖了。”
我被老人逗乐了,买下了这盆百合,淋着雨把它抱回了家。
这个暗红色的塑料盆实在太不配我的红朵百合了。我在阳台上找来一个黑底描金的陶盆换上,捧着它摆到阳台的花架上,摆到窗口的桌子上,都觉得高了,又挪到玻璃茶几上与小金鱼缸排在一起,终于觉得妥帖。于是,端着饭碗看它,捧着茶杯看它,甚至握着阅卷笔看它,越看越觉得它就该这样高挑,可以不必弯腰,彼此平视。
改完学生考卷已是晚上零点,家人都睡了。我开了客厅的灯去倒茶,发现茶几上的百合竟然也没睡,那个大的花苞优雅地绽放了。我兴奋地跑去告诉爱人,爱人说他关灯的时候还没见它开啊。噢,我的百合,你是等客厅的灯关了后才开的吗?你是害羞吗?我欣喜不已,睡意全无,坐在百合身边看它。它开得那样热烈,完全绽放成了一个巨大的喇叭,花中的七根花蕊也舒展开来,跟它对称的花苞也铆着劲,越来越大,仿佛一个正在被吹进气的气球,慢慢地膨胀。是谁在吹呢?应该是百合自身的生命力吧。即使今天被老妇人卖了,被我移栽了,也阻挡不了它的蓬勃,花的开放是没有理由的,它只为开放。
我想起“夜惜衰红把火看”的白居易,想起“故烧高烛照红妆”的苏轼,还有那个“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的川端康成,不禁笑了,只要花开就没有寂寞。在这静谧的夜里,花朵绽放得更肆意了,每个花蕊都带上了黄粉,那朵将开未开的花又吹大了点,花瓣没先前那样黏得紧了,有一处已松开,看来,今晚,它是一定要开的了。另外的两个花苞也像两根小蜡烛一样向上挺起,焕发着生命力。
早晨醒来,我直奔百合。呀,第二个红朵真的开了,和第一朵仿佛双胞胎一样,开在花托的两边。我兴奋地回到卧房找来手机,先给整株百合拍照,再给那两个红朵来个特写,我担心我的文字保留不了它的鲜美。
太阳从窗格射进来,我忙把百合搬到窗前的桌子上,我已经明确地感觉到它在积蓄力量准备并第三朵。它是多么知道安排自己呀,它一朵一朵地开,不急不躁,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生命的春天。
在百合的身旁,我也安静下来。现在,我只等第三朵,老四,你睡你的吧。至于另一枝,不着急,春天才刚刚开始呢。
(选自《人民周刊》2020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