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红色题材创作正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涌现了不少优秀红色文艺作品,但是,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叫好又叫座”的经典之作还是非常匮乏。从表面上看,主题老、题材老、角度老、人物老、手法老,难以吸引今天的受众,更遑论引发心灵共鸣了。从深层次看,乃是因为作家、艺术家的思想力弱化、审美力迟钝、想象力贫乏,更重要的还是创作缺少精益求精的态度和锐意创新的精神。
近些年,革命历史题材创作出现了两种值得反思的倾向,一种是刻意迎合消费主义,还有一种是片面追求艺术的超越性价值。前者受消费市场主导,以娱乐化方式处理历史,于是出现“手撕鬼子”等荒唐闹剧,把残酷革命斗争改装为具有网游特征的冒险游戏,严重违背了历史真实,遭到人们诟病。后者则醉心于对历史进行“另类”想象和阐释,像这样的“当代化”,自然会引发人们对历史真实性的质疑,难以产生思想认同与情感共鸣。
在处理革命历史素材时,首先要有历史感,也就是说在对时代本质和历史发展趋势整体把握的前提下,努力还原特定历史境遇中的人物和事件。其次,立足今天的时代价值需求进行“当代化”,在回归常识、常情、常理中融入人文情怀,保有对理想和信仰的执着追求,发掘最能触动当代读者情愫、最能震撼当代读者心灵的亮点,实现叙事的深度意义。另外,革命历史题材是存在超越性书写可能的,因为生、死、爱等母题都关联着人类生活中悬而未决的哲学命题。譬如我们熟悉的红色经典《白毛女》,既是阶级叙事,其实也是关于女性解放、人的解放的叙事,因此它才会穿越时空,引发不同时代、不同阶层人们的强烈共鸣。
为实现对历史本质和时代精神的揭示,红色题材往往采用宏大叙事。其特点是对生活进行正面强攻,注重对英雄的塑造,时空跨度较大,试图对社会历史进行某种总体性概括,弘扬时代主流价值。像《东方》《金山银谷》等,都具有史诗气质。当然,通过巧妙的日常叙事同样可以穿透琐碎表象,实现对生活的整体性把握和对时代本质的穿透。像文学经典《百合花》,采用侧面切入的方式,以小见大,讲述“我”借、还一床缀满百合花的被子的故事,表现了军民鱼水深情,讴歌了残酷战争环境下人性的美好。这部作品表现的是宏大命题——解放战争,但是作家没有正面书写战争图景,而是通过发掘日常生活、普通人心灵中的“奇崛”风景,折射了时代的波澜和风云,揭示了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这些“小叙事”实现了对时代的宏大书写。
进入和平年代之后,大历史往往以琐碎、平淡的方式呈现,这就给红色题材创作带来了新挑战。以过去红色经典所建立的美学经验来处理当下生活,可能未必完全有效,因此必须建立新的审美范式和叙事方式。质而言之,宏大叙事之大并不在于作品体量的大,也不在于描绘生活图景的大,其根本在于价值内核——通过典型化的事件和人物来诠释时代主流精神和揭示历史发展趋势。因此,前述革命历史题材创作积累的由日常叙事抵达宏大历史的经验,对于如何处理当下日常“小生活”、呈现大时代精神具有启发意义。
(摘编自叶立文《当代意识、日常叙事与英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