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西方绘画相比,中国画有着独特的审美趣味和艺术表现力。中国画的这种特质是与中华文化独一无二的理念、智慧、气度、神韵有着血肉联系的。
自康有为提“中国画衰败论”和一些学人对其反驳开始,中国画的观念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其中最重要的则是对中国画精神内核的质疑。在这个过程中,黄宾虹曾提出“内美”理念,为中国画的特质来辩护。他认为“逮清道咸金石学盛,籀篆分隶,椎拓碑碣精确,书画相通,又驾前人而上,真内美也”。这便指出了绘画可以融入书法的金石趣味而具备含蓄与质朴之感,也即创造一种深藏于心的内在之美,而非直接诉诸感官的浅表美。黄宾虹的“内美”从自然得来,同时又超越了一般性的自然形态,进入到深刻的“自在”状态。从另一个角度说,黄宾虹的“内美”指向的是人格与艺术品格之美,更多地蕴藏于传统文人画所坚守的气韵与格调之中。
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传统文人逐渐淡出文化舞台,一些画家开始把目光投向西方绘画。黄宾虹则坚持研习中国画传统画法,提出“内美”理论。“内美”一方面指向绘画本身,包括观念、技法等层面;另一方面,黄宾虹意在通过“内美”之说,建立鲜明的民族文化性格,在对传统文人画之气韵与格调的吸收中,更为深入地去建构含蓄质朴而又深沉雄厚的民族文化性格,这对于中国画的当下发展,同样具有较强的借鉴意义。
黄宾虹的中国画作品中充满着“自然之法”。如《青城坐雨图轴》充分吸收了“师法自然”的艺术理念,该画以描摹雨水淋湿墙头的瞬间为核心,通过集中运用泼墨、干皴加宿墨以及焦墨的技法,将云游青城山时遇到的自然景观真挚地展现出来。该画虽着墨不多,且干且润,但在色与墨的深刻交融中,凸显了烟雨氤氲之感,真正做到了“墨不碍色,色不碍墨”。在这幅画中,雨水打湿之处墨色十分浓重,而尚未湿漉的山路、屋檐则用留白之法,颇显其融情山水、寄情自然的理念,也呼应了画作题识--“青城山中坐雨,林峦杳霭,得图而归”。《支硎山秋色图》同样运用“自然之法”。明代画家陆治曾在隐居支硎山期间,因感悟支硎山的天然山石之美,留下著名的《支硎山图》。黄宾虹则以恢宏厚重的笔法创作出《支硎山秋色图》,与陆治进行了时空上的对话,特别是达到了精神层面的交流。与前述《青城坐雨图轴》相比,黄宾虹此画不再囿于烟雨朦胧之感的描绘,而将笔墨聚焦于特定的时节之上--秋色,意在呈现自然之秋,并通过自然景观的描摹抵达内心之秋,进一步诠释了其所倡导的“内美”理念。在《夜山图》中,黄宾虹将所见山水看作是统一整体,将自然作为人之心灵的比照。此画集中表达出黄宾虹对自然万物的提炼与整合,特别是其对夜山这一对象物的静心观照。这之中既包含了人生的经验,又传递着艺术的情境,给人以立足于自然之中的深邃感觉。
可以看到,黄宾虹“内美”理论及其作品中包蕴的自然、闲适之感,正是传统中国画的一大特色。当前,作为审美主体的大众往往表现出“被动”状态和功利心态,而没有建立审美阅读的主动性和审美主体的活泼感。
审美趣味的培养是提升审美主动性与日常生命仪式感的重要路径。以黄宾虹泼墨自然、融情山水的作品为代表的中国画,正可以为大众审美趣味的提升提供切入点。以黄宾虹为代表的中国画画家的创作重视个体情怀的抒发与气节的培育。如黄宾虹高度推崇以邹之麟、傅山、徐枋、龚贤等为代表的“启祯诸贤”,这些画家多生活在明末清初,在他们的山水画中鲜明地体现了传统文人的志趣和性情。
当然,以黄宾虹为代表的中国画的笔墨意趣非一朝能够参透,其绘画理论与创新胆识也非一日能够习得。但我们能从其所提倡的自然之法和其作品所呈现的自然之道中汲取日常的智慧与生存的哲学。我们可以从中体味自然山水之美,陶冶自身的情操,来寻求审美趣味的提升。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此激活我们的审美意识,不断提高我们的审美获得感。
(杨旸《内美:从黄宾虹看中国画审美特质》,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