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汤荞麦面（节选）
粟良平
①大年夜晚上一过十点，北海亭面馆的店主要说关门打烊的时候，店门被咯吱咯吱地拉开了。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六岁和十岁左右的两个男孩子，一身崭新的运动服。女人却穿着不合时令的斜格子短大衣。
②“欢迎光临！”老板娘上前去招呼。
③“啊……清汤荞麦面……一碗……可以吗？”女人怯生生地问。那两个小男孩躲在妈妈的身后，也怯生生地望着老板娘。
④“行啊，请，请这边坐。”老板娘说着，领他们母子三人坐到靠近暖气的二号桌，一边向柜台里面喊着，“清汤荞麦面一碗！”
⑤听到喊声的老板，抬头瞥了他们三人一眼，抓起一堆面，继而又加了半堆，一起放进锅里。老板娘立刻领悟到，这是丈夫特意多给这母子三人的。
⑥“真好吃啊！”哥哥说。
⑦“妈妈也吃呀！”弟弟夹了一筷子面，送到妈妈口中。
⑧不一会，面吃完了，付了150元钱。
⑨“承蒙款待。”母子三人一起点头谢过，出了店门。
⑩“谢谢，祝你们过个好年！”老板和老板娘应声答道。
⑪一年很快过去了，转眼又是大年夜。过了晚上十点，店门又被拉开了，一个女人带着两个男孩走了进来。
⑫老板娘看那女人身上那件不合时令的斜格子短大衣，就想起去年大年夜最后那三位顾客。
⑬“……这个……清汤荞麦面一碗……可以吗？”
⑭“请，请到里边坐，”老板娘又将他们带到去年的那张二号桌，“清汤荞麦面一碗——”
⑮“喂，孩子他爹，给他们下三碗，好吗？”老板娘在老板耳边轻声说道。
⑯ “不行，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也许会尴尬的。”老板说着，抓了一份半的面下了锅。
⑰“今年又能吃到北海亭的清汤荞麦面了。”
⑱“明年还能来吃就好了……”
⑲吃完后，付了150元钱。老板娘对着他们的背影说道：“谢谢，祝你们过个好年！”
⑳生意日渐兴隆的北海亭面馆，又迎来了第三个大年夜。十点刚过，二号桌上已经摆好了“预约”的牌子。老板和老板娘立刻把墙上挂着的各种面的价格牌一一翻了过来，赶紧写好“清汤荞麦面150元”。其实，清汤荞麦面的价格已经是200元一碗了。
㉑到十点半，他们来了。哥哥穿着中学生的制服，弟弟穿着去年哥哥穿的那件略有些大的旧衣服，兄弟二人都长大了，有点认不出来了。母亲还是穿着那件不合时令的有些退色的短大衣。
㉒ “欢迎光临。”老板娘笑着迎上前去。
㉓“……啊……清汤荞麦面两碗……可以吗？”母亲怯生生地问。
㉔“行，请，请里边坐！”
㉕老板娘把他们领到二号桌，顺手将桌上那块预约牌藏了起来，对柜台喊道：“清汤荞麦面两碗！”
㉖老板把三碗面的分量放进锅里。
㉗母子三人吃着两碗清汤荞麦面，说着，笑着。
㉘“大儿，淳儿，你们也知道，你们的父亲死于交通事故，生前欠下了八个人的钱。我把抚恤金全部还了债，还不够的部分，就每月五万元分期偿还。剩下的债，本来约定到明年三月还清，可实际上，今天就可以全部还清了。”
㉙“啊，这是真的吗，妈妈？”
㉚“是真的。大儿每天送报支持我，淳儿每天买菜烧饭帮我忙，所以我能够安心工作。因为我努力工作，得到了公司的特别津贴，所以现在能够全部还清债款。”
㉛“好啊！妈妈，哥哥，从现在起，每天烧饭的事还是包给我了！”
㉜“我也继续送报。弟弟，我们一起努力吧！”
㉝“谢谢，真是谢……谢……”
㉞母子三人，静静地，互相握着手，良久。继而又欢快地笑了起来。作为年夜饭的清汤荞麦面吃完了，付了300元。
㉟“承蒙款待。”母子三人深深地低头道谢，走出了店门。
㊱“谢谢，祝你们过个好年！”
㊲老板和老板娘大声向他们祝福，目送他们远去……
㊳又是一年的大年夜降临了。北海亭面馆里，晚上九点一过，二号桌上又摆上了“预约”的牌子，等待着母子三人的到来。可是，这一天始终没有看到他们三人的身影。
㊴十多年后的大年夜又来到了。那块“预约”的牌子，早已悄悄地放在了二号桌上。
㊵店门被咯吱咯吱地拉开了。两位西装笔挺、手臂上搭着大衣的青年走了进来。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人，深深埋着头走了进来，站在两位青年的中间。
㊶“啊……三碗清汤荞麦面，可以吗？”穿和服的女人平静地说。
㊷老板娘指着三位来客，目光和正在柜台里忙碌的丈夫的目光撞到一处。
㊸青年中的一位开口了。“我们就是十四年前的大年夜，母子三人共吃一碗清汤荞麦面的顾客。那时，就是这一碗清汤荞麦面的鼓励，使我们三人同心合力，度过了艰难的岁月。这以后，我们搬到母亲的老家滋贺县去了。
㊹“我今年通过了国家医生资格考试，现在在京都的大学医院当实习医生。明年四月，我将到札幌的综合医院工作。还没有开面馆的弟弟，现在在京都的银行里工作。今天我们母子三人，特意赶到札幌的北海亭，想要麻烦你们煮三碗清汤荞麦面。”
㊺边听边点头的老板夫妇，泪珠一串串地掉下来。
㊻“欢……欢迎，请，请坐……孩子他爹，二号桌清汤荞麦面三碗——”
㊼“好咧——清汤荞麦面三碗——”泪流满面的丈夫差点应不出声来。
㊽店里，突然爆发出一阵不约而同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㊾店外，刚才还在纷纷扬扬飘着的雪花，此刻也停了。皑皑白雪映着明净的窗子，那写着“北海亭”的布帘子，在正月的清风中，飘摇。
（文章来源于《世界经典小说选读》，有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