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里一位父亲的身影
①去北京西站接人,我被一个头发脏乱、满脸污垢的汉子拦住了去路,他身穿黄破大衣手提锈迹斑驳的便携式推车,在阴冷的风中笑着向我恳求道:“能为你推行李吗?”
②他尴尬的笑里透着的真诚和善良触动了我,让我想起了乡下的兄弟。在这除夕将至的夜晚,我想,任何一个善良的人,没有理由给这样一个堆满笑脸的人难堪。我答应了他的恳求。我们谈价钱。他说:“把你的行李拉出站,给10块行吗?”我说行。他嘱咐我:“如果有人问你给了我几块钱,能不能就说给了我5块?”我说好。他对我的爽快显得很感激。
③他高兴而友好地说:“车要到站还有近一小时,站着累,我带你去个地方坐会儿吧。”他把我带到他睡觉的地方,在西客站的地下一层。与楼上的嘈杂不同,这里冷冷清清的,昏暗的角落里,只见灰白的斑驳的墙壁,阴风飕飕。他让我在这儿休息会儿。我惊讶地说:“这又冷又硬的水泥地,怎么坐呀!”他看着我,显得有点尴尬和无奈。
④我带他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快餐店。他却不进去:“他们不让我们这样的人进。”我说:“你吃饭没有?”他摇了摇头。我说:“我请你吃饭,他们不就让你进店了?”他喜悦地跟我进了快餐店。我要给他买饺子,他说他刚刚喝了酒,胃里很难受,吃不下饭。我笑着说:“你的生活不错呀,还有酒喝。”我给他买了瓶“营养奶”,他满眼感激地接了过去,大口喝起来。
⑤说一天没吃饭但又喝了酒,我对他的善良和朴实,产生了些疑惑。
⑥我问他:“明明你挣了10块钱,为什么要让我跟别人撒谎,要说成挣了5块呢?”他说:“我这推车是租‘租头’的,得缴‘份钱’。不管挣多少,要缴他一半。想少缴点,多挣点,那得跟客人说好,让他知道不缴或少缴了,那会倒霉的。我和同伴今天缴钱及时,“租头”慰劳了我们一缸子“二锅头”,足有三两多酒,喝下就晕了。空腹喝酒很伤胃的。可这白给的酒,不喝白不喝。”他脸上表现出占了便宜很得意的一种快感。
⑦我跟着点点头,问他:“这都年三十了,你怎么不着急回家过年?”
⑧他忽然打开了话匣:“我家在河北农村,只有4个小时路程,但今年不回家过年了,挣钱吧。老婆打电话说,回来过年吧!我说挣钱吧,不回了,老婆没再说啥。她能说啥?上大学的女儿、上高中的儿子都是花钱的‘主’,年后开学,都得要钱。养两个学生开支大,我为钱很烦。在北京大学上学的女儿,成天闹着要手机,要电脑;儿子也成天闹着要电脑,要手机,再不给他买好像就要不认爹了。钱从哪里来?过年前,我在北京工地上打工,快过年了,工地放假,我为了多挣点钱就跑到了西客站打工,每天能挣三四十元,到正月十五女儿、儿子开学前,学费也就挣得差不多了,做父亲的,是为儿女幸福活着的,受这点苦,算得了什么!”他领了一下说:“但是呢,我从来没告诉过他们我在北京西客站打工,我说我是工地的电焊工。那天放假,我女儿和北京大学的同学从西客站回家,我正在推行李,幸亏我躲得及时,差一点被她‘撞’上。不能让她知道我在西客站推行李打工,女儿得有‘面子’,再说,她要知道父亲挣钱这么辛苦,还能舍得花吗。”
⑨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只能说:“你为国家培养了一个名牌大学的学生,很了不起。”
⑩从我进站等车到接人出站的两个多小时里,他只“做”成了我这一单生意,挣了10块钱。眼看就到晚上了,“年”真正就要到了,西客站的旅客越来越少了。我说:“还能拉到生意挣到钱吗?”他说:“要碰碰运气,应该还能挣到钱。”我看他挣钱信心那么坚定,心里尽是儿子女儿,眼泪这时竟在眼眶里打转。我付给了他100元算作辛苦费,我说:“你这个父亲做得太优秀了,我敬重你。”
(作者:宁新路。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