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余闲居,案头瓶花不绝。芸①曰:“子之插花能备风晴雨露,可谓精妙入神。而画中有草虫一法,盍②仿而效之。”余曰:“虫踯躅③不受制,焉能仿效?”芸曰:“有一法,恐作俑④罪过耳。”余曰:“试言之。”曰:“虫死色不变,觅螳螂蝉蝶之属,以针刺死,用细丝扣虫项系花草间,整其足,或抱梗,或踏叶,宛然如生,不亦善(A) ?" 余喜,如其法行之,见者无不称绝。求之闺中。今恐未必有此会心者矣。
[乙]
苏城有南园、北园三处,菜花黄时,苦无酒家小饮。携盒而往,对花冷饮,殊无意味。或议就近觅饮者或议看花归饮者终不如对花热饮为快。众议未定。芸笑曰:“明日但各出被头钱,我自担炉火来。”众笑曰:“诺。”众去,余问曰:“卿果自往乎?”芸曰:“非(B) 。安见市中卖馄饨者,其担锅、灶无不备,盍雇之而往?妾先烹调端整,到彼处再一下锅,茶酒两便。”余曰:“酒菜固便矣,茶乏烹具。”芸曰:“携一砂罐去,以铁叉串串罐柄,去其锅,悬于行灶中,加柴火煎茶,不亦便乎?”余鼓掌称善。街头有鲍姓者,卖馄饨为业,以百钱雇其担,约以明日午后,鲍欣然允议。明日看花者至,余告以故,众咸叹服。
(节选自《浮生六记》,有删减)
[注释]①芸:沈复的妻子,陈芸。②盍:为何不。③美质:徘徊,文中指虫子不停地跳动。④作俑:比喻倡导做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