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根红布条（节选有改动）
曹文轩
麻子爷爷是一个让孩子们很不愉快，甚至感到可怕的老头儿！
他长得很不好看，满脸的黑麻子，个头又矮，还驼背，像背了一口沉重的铁锅。他也太不近人情了，连那头独角牛都不让孩子们碰一碰。独角牛之所以吸引孩子们，也正在于独角。孩子们常悄悄地来逗弄独角牛，甚至骑到它的背上，在田野疯两圈。麻子爷爷看到了，会闷着头追过来，一把抓住牛绳，把孩子从牛背上拽下来，摔在地上。麻子爷爷不仅不管孩子，还用那令人发怵的眼睛狠狠地瞪孩子一眼，一声不吭地把独角牛拉走。背后，孩子们都在心里用劲骂：“麻子麻，扔钉耙，扔到大河边，屁股跌成两半边！”
这是发了秋水后的一个少有的好天气。太阳在阴了半个月的天空出现了，照着水满的就要往外溢的河流。芦苇浸泡在水里，只有穗子晃动。“有孩子落水啦——”“有孩子落水啦——”不一会儿，河边上响起纷沓的脚步声和焦急的询问声：“救上来了没有？”“谁家的孩子？”“有没有气啦？”有人忽然认出了这个孩子：“亮仔！”小亮仔双眼紧闭，肚皮鼓得高高的，手脚发白，脸色青紫，鼻孔里没有一丝气息，浑身瘫软。看样子，没有多大救头了！
“快去牵麻子爷爷的独角牛！”一个小伙子箭一般射向村后那片林子。
河边的人正拥着抱亮仔的叔叔往打谷场上涌，当把亮仔抱到打谷场，麻子爷爷把他的牛也牵到了。麻子爷爷紧紧地抓住牛绳，用那双混浊的眼睛望着它的眼睛。牛忽然走动了，慢慢地，沿着打谷场的边沿走起来了。人们围成一个大圆圈，目光紧紧盯着独角牛，心里多么希望它能飞开四蹄迅跑起来啊——因为据说，牛跑得越快，它背上的孩子就越有救！被麻子爷爷牵着的独角牛真的越跑越快了，一会工夫，蹄印叠蹄印，土场上扬起灰尘来。
独角牛老了，跑了一阵，嘴里往外溢着白沫，鼻子里喷着粗气。但这畜生似乎明白人的心情，不肯放慢脚步，拼命地跑着。又跑一阵，独角牛“啤”地叫了一声，速度猛地加快了，一窜一窜，简直是跳跃，屁股一颠一颠的。麻子爷爷脸色发灰，尖尖的下颚不停地滴着汗珠。他咬着牙，拼命搬动着那双老腿，不时地闭起眼睛，脸上满是痛苦。
跑呀，跑呀，牛背上的亮仔突然吐出一口水来，紧接着“哇”地一声哭了。
“亮仔！”人们欢呼起来。独角牛站住了。“拴根红布条吧！”一位大爷说。这里的风俗，凡是在牛救活孩子以后，这个孩子家都要在牛角上拴根红布条。这是第十一根红布条。
麻子爷爷抬头看了一眼活过来的亮仔，手一松，牛绳落在地上。他用手捂着脑门，朝前走着，大概是想去歇一会，可是力气全部耗尽，摇晃了几下，扑倒在地上。“麻子爷爷！”“麻子爷爷！”人们不停地叫他。麻子爷爷背靠草垛，脸斜冲着天空，垂着两只软而无力的胳膊，合着眼睛。那张麻脸上的汗水已经被吹干，留下一道白色的汗迹。老大爷用发哑的声音说：“他死啦！”
打谷场上顿时一片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