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这种“词汇”和“文法”到底是什么呢?归根说来,它们是从世世代代的劳动人民在长期建筑活动的实践中所累积的经验中提炼出来的,经过千百年的考验,而普遍地受到承认而遵守的规则和惯例。它们是智慧的结晶,是劳动和创造成果的总结。它们不是一人一时的创作,而是整个民族和地方的物质和精神条件下的产物。
在这里,我打算提出一个各民族的建筑之间的“可译性”的问题。
如同语言和文学一样,为了同样的需要,为了解决同样的问题,乃至为了表达同样的情感,不同的民族,在不同的时代是可以各自用自己的“词汇”和“文法”来处理它们的。简单的如台基、栏杆、台阶等等,所要解决的问题基本上是相同的,但许多民族创造了多少形式不同的台基、栏杆和台阶。例如热河普陀拉的一个窗子,就与无数文艺复兴时代的窗子“内容”完全相同,但是各用不同的“词汇”和“文法”,用自己的形式把这样一句”话”说出来了。又如天坛皇穹宇与罗马的布拉曼提所设计的圆亭子,虽然大小不同,基本上是同一体裁的“文章”。这许多例子说明各民族各有自己不同的建筑手法,建造出来各种各类的建筑物,就如同不同的民族使用不同的文字所写出来的文学作品和通俗文章一样。
(摘编自梁思成《中国建筑的特征》)
材料二:
从艺术角度而言,木结构的长处在于群体布局,中国建筑的美就隐蓄在群的内部,需要周览全局才能呈现。它鄙视一目了然,不屑于急于求成,因而也更加含蓄,更为内在。就建筑单体美而言,中国建筑也不同于西方之注重外形的奇诡新巧、变化多端,而更多地存在于体、面、线、点的组合,显示的整体与局部之间的关系所赋予的和谐、宁静及韵味。总的来说,中国建筑在气质上更重精神,重意境;西方建筑则重物质,重外观。前者是群体的统一,内在而含蓄;后者是单体的突出,外在而暴露。这个区别,可从另一角度即中国人和西方人审美趣味的不同再加发挥,简言之,前者具“绘画”之美,后者则更多带有“雕刻”的意味。
西方建筑的出发点是面,完成的是团块状的体,具有强烈的体积感。中国建筑的出发点是线,完成的是铺开成面的群。以绘画作比,群里的廊、墙、殿、台、亭、阁以及池岸、曲栏、小河、道路等,无非都是些粗细浓淡长短不同的“线”。欣赏西方建筑,就像是欣赏雕刻,它本身是独立自足的,人们围绕在它的周围,其外界面就是供人玩味的对象。在外界面上开着门窗,它是外向的、放射的,欣赏方式重在“可望”。而中国的建筑群却是一幅“画”,其外界面是围墙,只相当于画框,没有什么表现力,不是主要的欣赏对象。对于如此之大的“画面”来说,人们必须置身于其中,才能见到它的面貌,所以不是人围绕建筑而是建筑围绕人。中国的建筑是内向的、收敛的,其欣赏方式不在静态的“可望”,而在动态的“可游”。人们漫游在“画面”中,步移景异,情随境迁,玩味各种“线”的疏密、浓淡、断续的交织,体察“线”和“线”以外的空白(庭院)的虚实交映,从中现出全“画”的神韵。
中国建筑单体当然也具有体积感,但它不是独立自在之物,只是作为全群的一部分而存在的。就像中国画中任何一条单独的线,如果离开了全画,就毫无意义一样,建筑单体一旦离开了群,它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根据。
(摘编自萧默《从中西比较见中国古代建筑的艺术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