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黑色商务车如一只低飞的鸟,沿水石岭的山路盘旋而上。山路弯弯曲曲,百转千回。车窗外,树木蓊蓊郁郁,全是无穷无尽的绿色。这样的景色,让小白不由得心生欢喜,可就在此时,“咔嚓”一声,车却停住了。
车卡在路中央的一堆积土上。司机老崔猛踩油门,车子就是不肯移动半步。老崔只好跳下车,趴到车下往外铲土。泮老师想打电话,但山林中没有信号,于是便走向远处,边走边举着手机找信号。
小白抬头四顾,山野寂静,除了天上的飞鸟和路边的昆虫,有生命的可能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了,想到此,她心情沮丧地一屁股坐到树荫里,后悔接受了老杨的委托。
【A】老杨是个企业家,经常参与一些慈善活动。这次他与一个爱心团队合作,资助一个名叫牟小贝的应届高考贫困学生。泮老师就是这个爱心团队的负责人之一。老杨本有意亲自去牟小贝的家送资助款,却不想临时有急事,便只好委托小白和老崔拉上泮老师同去。
牟小贝的家在偏远的山区。她十岁的时候,父亲患病去世了,母亲带着她嫁给了现在的父亲,母亲和继父又给她生了一个小弟弟。继父三年前遭遇一场事故伤了腿,此后只好以放羊为生。更不幸的是,小贝的母亲年前被查出癌症晚期,这个家又陷入了困境之中。
老崔回到车上踩油门,车子“吼吼”地叫着,却仍稳若磐石。如此三番五次,老崔不禁有些气馁起来。
这时,远处的泮老师忽然大声喊起来:好了!好了!找到援兵了!说着,她从远处的高地向这边一溜小跑过来。
小白实在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女人。她看过她的简历,她是一名小学特级教师,两个女儿也都学业有成,家庭幸福,衣食无忧。退休后,她本可以安享更美好的生活,却一头扎进了爱心传递的团队里。在这个民间组织里,所有的走访、吃住、拉赞助等都是团队人员自掏腰包,泮老师的工资也大部分都贴在了里边。
远处的路上突然传来“扑腾腾”的三轮车声,三个人同时惊喜地望了过去。
驶来的却不是他们期盼已久的救兵,而是一个急着赶路的中年男人。老崔向他招手致意,他却视而不见,将三轮车“腾腾”地驶了过去。老崔有些扫兴,泮老师举着手机再次向远处走去,但走了几步,却看见刚才的那辆三轮车又“扑腾腾”地驶了回来。
ㅤ“你们怎么走这里?隧道打通后,这条路很久都没人走了。”男人说,“我也是有急事要到山中的亲戚家去,才走这条路的。”说着他动手去解三轮车上的一根绳子,“刚才走得急,路上才想起可以试试用这根绳子拉动一下你们的车。”男人有些歉意。中年男人的腿脚看起来不太灵便,但手上的功夫却非常了得,说着话的工夫就和老崔系好了绳子,然后各自上车,同时开动。粗壮的绳子被拉得像根棍子,笨重的商务车却只是颤抖了几下,依然没能挪动半步。再试,还是无法拉动。中年男人显得有些焦躁,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不经意似的看了一眼天空,太阳已经跑到离树梢很远的地方去了。老崔有些过意不去,要他有事先去忙,男人却下车趴到商务车下开始铲土,老崔见状,也忙钻到车下帮忙,起身再试,商务车居然一下子就冲了过去。
中年男人解下绳子就要离开,老崔一个劲儿地说着感谢的话,小白觉得老崔的话太苍白,就从身上拿出几张钞票硬要塞给男人,男人红着脸用力摆着手说:“不可以,不可以!”
小白说:“你是不是嫌少?我再给你加两张。”男人有些生气地叫起来:“你这是什么话?就是顺便帮个忙,怎么可以要钱?”说着,他扔下小白硬塞过来的钞票,跨上三轮车扬长而走。
临近傍晚,他们终于找到了牟小贝的家。小贝比小白想象的要瘦弱一些,她正一边哄着年幼的弟弟,一边张罗着把一只山羊圈进圈里,在她的脸上看不到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她开心地告诉小白,自家的这只羊就快要生了,她希望能在上大学前见到小羊的顺利出生。
小白等人走进牟小贝的家里,小贝的母亲躺在炕上。泮老师没有看见小贝的父亲,便问小贝他去哪儿了。小贝说,这几天,父亲一直在张罗她的学费,今天,他去亲戚家借钱去了。只是,他们家已经跟亲戚借过很多次钱了,不知这次还能不能再借来。“不过”,小贝又说,“我不怕,上大学后我可以勤工俭学,我一定要完成学业,我还要帮助弟弟也上大学。”
把资助款交给了小贝,小白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商务车重新驶上了山路。车窗外,那个快乐、开朗的女孩挥着手,渐渐消失在小白的视野中……
(文/乔土,选自《光明日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