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鱼馆
红墨
这是一部小说,没有封面,不知小说的题目。说的是一位少年阴差阳错的原因离开了山村,离开了青梅竹马的少女——英。少年阴差阳错遇上好多武林师傅,被迫学到多门武林绝技,成了江湖第一武林高手。少年成了英俊青年,他回到山村寻找英。英早年离开了山村寻找他……
红墨被瞌睡虫蚕食,趴在小说上睡着了。一觉醒来,不见了小说。妈,小说呢?红墨妈刚准备出门上班,她是保洁员。红墨爸死得早,红墨又天天写小说,三十多岁了还不愿意娶妻。红墨妈每月不到三千元的工资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红墨说,妈,咱俩不着急,等我出名了,让您过上好日子!
妈问,啥小说不见了?红墨说就是我睡着了,压在我胳膊下的小说。它又没翅膀吧?飞不了。妈说,再说,你自己写的小说,就算找不着,可以重写呀。
我自己写的?我自己写的怎么不知道小说的题目?也没有署名作者红墨呢?也许真是我自己写的——写到村人告诉回乡的青年,英早年离开了山村寻找他……自己睡着了。红墨一直用方格纸写作,一个标点占一格。
你自己找找,妈要赶时间。红墨妈开门关门。
倘这部小说真是自己写的,待完稿、付梓、改编成影视,红墨不出名都难。四处找,都没有。满身尘土的红墨还检查了关闭的窗户,有翅膀也飞不出呀。
村人看见红墨抡着大铁锤砸一块庞大的岩石,问,你砸岩石干嘛?红墨答,找书!村人奇异,书在岩石里?这红墨写小说写成了神经病。
大铁锤的长柄由竹片合成,软软的,呼呼生风。红墨的虎口渗出了血,庞大的岩石渐成碎石。没有小说。房间里找不到小说,红墨托梦,小说在这块岩石里。
红墨爬上高高的树,树上有一个鸟窝,鸟窝里有几只雏鸟张着嫩黄的小嘴吱吱叫。红墨小心拨开雏鸟,没有小说。谁说小说在鸟窝里?雏鸟惊惶的叫声引来爸妈。雏鸟的爸妈一齐向红墨攻击。红墨喊,我没有伤害你们的孩子,我找自己的小说。这里只有小鸟,没有小说。声音尖细,许是雏鸟的妈。神经病!声音粗哑,许是雏鸟的爸。我不是神经病,我是小说家!红墨申辩。啄死他——雏鸟爸妈一齐啄红墨的头。红墨惨叫着从树上滑落,头上几个创口,衣服被划破,摔倒在地还翻了几个滚,晕乎乎站起来往家走。
怎么走不到家呢?红墨竟往大山深处走。见到几间竹寮,几辆轿车。有男男女女从轿车里出来,看见红墨发间沾血、衣服撕破,怪怪的眼神瞟了他几眼,径直走进竹寮。红墨尾随。竹寮门口挂一牌匾,上书:江湖鱼馆。馆内设二桌,无虚席,有一位穿着古典、相貌清丽的女子像一条鱼游弋其间。女子见红墨,移步过来,从头至脚缓看,浅浅地笑,问,吃鱼?红墨摇摇头又点点头。有预约吗?不知哪位顾客问。红墨答,没有。众顾客哄笑。女子抓红墨手臂出竹寮,站牌匾下,依然浅浅地笑,说,吃鱼,要预约的。红墨说,我不吃鱼。那你来干嘛?红墨摇摇头。你哪儿的?红墨闭上眼睛,似乎头仍晕乎,再摇摇头。你是谁?红墨还是摇摇头。女子说,我这儿正缺种蔬菜的,十天后,我烧鱼给你吃,预约需十天。
女子是“江湖鱼馆”的老板娘,男厨师是她雇佣的。厨房通向宴间的门从来关着,烧煮好的菜肴从窗口递出。顾客能从窗口瞧见厨师,他一手颠勺,一手卷握着一本书,封面包着油腻腻的黑色膜。顾客说,那是菜谱,祖传秘籍,难怪鱼烧得“天下无双”。
十天后的夜餐,老板娘只摆了一桌,宴席散去后,老板娘让厨师烧了一条鱼给红墨吃。红墨夹筷一尝,果然“天下无双”。
老板娘陪着红墨吃鱼。你看过雷默的小说《大樟树下烹鲤鱼》吗?老板娘问。红墨当然看过。这篇小说写的是,大樟树下的那个老板,每餐只接待两桌客人,每桌只做一条鲤鱼。每杀一条鲤鱼都要剜下一颗眼珠子,储在一个玻璃罐里。某天,倒出来一看,把老板吓呆了。不烧鱼了!老板就关门歇业了。
我是学他的。老板娘说,我开“江湖鱼馆”并不是为了赚钱,我在等一个人……
红墨好奇,等一个人?
而且我并不认识他。老板娘说。
他一定会来?
一定。
那他认识你吗?红墨问。
老板娘却转移话题,明天厨师回老家,你替代他做厨师。
我?做厨师?红墨说,我不会烧鱼。
你只要看那本书就行。老板娘说。
红墨想起厨师手里的那本菜谱。
厨师走了,老板娘把莱谱交给红墨。红墨剥开油腻腻的黑色膜,封面上赫然写着——
江湖鱼馆
红墨 著
你就是……红墨豁然清醒。
我的名字叫,英。
(选自《当代人》202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