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讳巩,字子固,建昌军南丰人。是时宋兴八十馀年,异材间出。欧阳文忠公赫然特起,为学者宗师。公稍后出,遂与文忠公齐名。其所为文,落纸辄为人传去,不旬月而周天下。
其材虽不大施,而所治常出人上。为司法,论决重轻,能尽法意,由是明习律令。设方略,明赏购,急追捕,且开人自告,故盗发辄得。有葛友者,屡剽民家,以名捕不获。一日,自出告其党。公与袍带酒食,假以骑从,辇金帛随之,夸徇四境。盗闻,多出自首。友智力兼人, 公外示彰显,实欲携贰其徒,使之不能复合也。至是,州郡肃清,民外户不闭,道不拾遗。
公为人除大患者既如此,至于振理颓坏,纪纲具修,所至皆然也。襄州继有大狱,逮系充满,有执以为死罪者,公至,阅囚牍,法当勿论,即日纵去,并释者百馀人。在洪,会岁大疫,自州至县镇亭传,皆储药以授病者。民若军士不能自养者,以官舍舍之,资其食饮衣衾之具,以库钱佐其费,责医候视,记其全失多寡,以为殿最① , 人赖以生。
公性谨严,正己守廉。于门生故吏,以币交者,一无所受。福州无职田,岁鬻园蔬收其直,自入常三四十万。公曰:“太守与民争利可乎?”罢之,后至者亦不复取也。
公挺立无所附,远迹权贵,由是爱公者少。赖天子明圣,察公贤,谕之曰:“以卿才学,宜为众所忌也。”遂留公京师。公亦感激奋励,有所自效。数对便殿,所言皆大体,务开广上意,上未尝不从容领纳,期以大任。一日,手诏中书门下曰:“曾某以史学见称士类,宜典五朝史事。”遂以公为修撰。既而复谕公曰:“此特用卿之渐耳。”近世修国史,必众选文学之士,以大臣监总,未有以五朝大典独付一人如公者也。公夙夜讨论,未及属稿,会正官名,擢中书舍人,不俟入朝,使谕就职。在职百馀日,不幸属疾,以至不起。始公之进,天下相庆,以为得人,谓且大用。及闻公殁,皆叹息相吊,以谓公之志卒不大施于世,其命也夫!
初,父不幸早世,太夫人在堂,阖门待哺者数十口。太夫人以勤俭经理其内,而教养四弟,相继得禄仕,嫁九妹皆以时,且得所归,自委废单弱之中,振起而亢大之,实公是赖。平居,未尝远去太夫人左右,其仕于外,数以便亲求徙官,太夫人爱之异甚。
呜呼!天夺吾兄,何降祸之酷至于斯极也!为弟者不能推原前人德善劳烈,托于当世之文章,以明著之无穷,是罪之大者也。矧公于肇,属则昆弟,恩犹父师,其于论次始终,所不敢废。辄不自知其迷谬,忍痛辍泣,谨述公历官行事如左。
(取材于曾肇《曾舍人巩行状》)
【注释】①殿最:古代考核政绩或军功,下等称为“殿”,上等称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