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看戏
已是深秋,空中斜飞着雨丝,一股浓浓的寒意包裹着夜色。
戏台搭建在北门的大榕树下,台下靠椅、长条凳沿街整齐摆放。台上热情激昂的旋律回荡在小城上空,戏的开演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几百个位置,座无虚席。我装着一副凝神入迷的样子,恐怕错过每一个动作或是每一句唱词。
此时的夜晚,我感觉突然鲜活了起来。台上的角色与台下的角色就是不灭的灯盏。
祖辈们热衷于看戏,似乎看戏成了他们特有的娱乐方式。以至于有看戏的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儿时的我经常听见哪里开始唱戏了,唱什么曲目的戏,哪里来的戏班子,等等。也有年老的戏迷,不顾路远,专程赶去看戏。观看结束,戏的各种情节总能获得一番热烈讨论。
外公健在的时候,尤其喜欢看戏。老生、小生、武旦、丫鬟,京戏中的人物总是评论得头头是道,当然,也会有板有眼地唱上几段。听说一般开始“做戏”的日子,总要挑个好日子,寓意风调雨顺,安居乐业。小镇方圆的鸣山、水亭、万全等地方,一到看戏的时间,就成了网红的打卡点。为了尽快赶上戏的开场,甚至哪里可以抄小路,都一清二楚。匆忙的午饭后,三五成群,结伴而行,那股兴奋劲,彼此之间熟悉或陌生的微笑,发自心底的诚恳问候,让他们在这段或长或短的看戏路上,不再是冷漠。
小时候,我也曾零星地看过两回戏,说是看戏,更准确地说是热衷于类似捉迷藏的游戏,在喧闹的人群中,歪着头吃着心爱的薯片,你追我赶,乐此不疲。跑累了,接下来的点子也即将派上用场,大家捂着嘴,眯着眼,蹑手蹑脚地偷偷去张望着台后门缝空隙里的一举一动,个子矮小的,就地搬来一张小板凳,踮起脚尖,使劲地朝门的空隙里看,既看热闹,也看稀罕。心目中的演员,原来可以如此惬意夸张地在自己脸上刷饰涂抹。浓黑的眉毛,红艳的双唇,倾注了对戏台上人物的所有艳羡。也总有邻家的男孩儿,美滋滋地炫耀着自己玩具刀枪之类的收获,得意扬扬地显摆道:“这是在看戏的地方买的。”于是,看戏的地方不仅仅局限于看戏,花上几块钱,还可以有吃的,有玩的,真是个简单又温馨的好地方。其实,我根本不会享受“看戏”的乐趣,也不懂戏的曲折情节以及有关荡气回肠的故事内容。
台上,长长的水袖浮动间,似水波灵动,微妙清美。或回眸一笑,或顾影自怜,总有千年的尘埃等待落定,碎花一样的步伐,含蓄深沉。女子若有重重心事,水袖挥舞间,情到深处,又是演绎着与谁有关的故事?
戏还在继续,我只好收走停留在台上的目光。走远,台上女子的声音若即若离。我一路上在想,倘若我能够好好坐下来欣赏这出戏,是否该有另一番味道?
(摘自《散文选刊》202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