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松弛感,是指一个人在面对工作压力、家庭事务、社会问题时,能够作出有效调整和应对,从而达到情绪上的平衡状态。它不仅是个体自我疗愈的方式,也让我们看到个体与家庭、社会、经济、文化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
“松弛感”一词在网络走红,起因便是“松弛的家庭关系”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众多网友的共鸣。在家庭关系中,舒适松弛成了年轻群体羡慕与追求的理想。这是一种互相关爱、尊重与平和的家庭交往模式,而非“典型式传统家庭关系”——注重尊卑等级以及由此而来的控制与压榨。近代知识精英是通过对过去“封建大家庭”的攻击,为自我独立、存在和人际关系建造基础。即使如今的家庭早已不是传统“大家庭”,但因之产生的伤害、冷漠依旧困扰着年轻人,他们仍会出现难以愈合的原生家庭心理创伤。因此,当他们进入社会遇到新问题时,对原生家庭的讨伐或反思就成为解决问题的途径。
为了应对存在于不同关系中的各种紧绷状态,提倡“松弛”的存在姿态和生活模式获得了关注并且引起人们的共鸣。这其中存在着某种传统文人的美学化在世风格:通过调整身体、心灵和精神的状态,使自身进入一种天然、怡然自得的状态;尤其是它还包含着一种“以淡然应对纷争和压力”的精神,使其形成某种“无为而治”的生活美学……
松弛感涉及复杂的“心理时间”,一种以生产和消费为导向而建构起的“快”时间。大卫·格雷伯在其《毫无意义的工作》中指出,“在没有时钟的地方,人们用行为来测量时间,而不是用时间来测量行为”,一种新的时间观念使得我们不仅被裹挟进技术革命,同时还经受着道德变革。浪费时间成为不道德的行为,无论在工作中还是日常生活中,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秒而产生的紧绷感,让我们感受到行为和存在的意义都被现代时间测量。在诸如“浪费时间”“浪费你自己的生命”等戒律背后隐藏的就是一种制式化的生命价值衡量系统,鲜活而自然的生命成为技术与标准的囚徒,因此“慢生活”和“松弛感”才会引人共鸣。
区别于“躺平”“佛系”等流行词汇,松弛感带着某种妥协性,并不具有鲜明的抵抗特质和“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在自我与家庭、社会发生矛盾时,松弛感会要求我们保持一种中和的状态,维护个体最基本的尊严。即使这种保持尊严的方式某些时候具有掩耳盗铃的性质,也能够为茫然的年轻人提供些许心灵安慰。
松弛感引发了网上关于“松弛”与“紧绷”的讨论。“松弛”与“紧绷”不是某种本质性的状态,而是可以流动变化的。当松弛感成为概念开始流行后,它极有可能成为一种僵化的形式,所以我们应当警惕“用力过猛”的松弛感。
(摘编自新京报书评周刊《松弛感,不仅仅是个体自我疗愈的方式》,有删改)
材料二:
记者:您觉得“松弛感”值得追求吗?
李松蔚:没有什么是值得追求的,追求本身就会把自己变得非常拧巴。现代社会善于制造概念,大家拿这些概念跟自己对比,便会产生对自我的审判。松弛的确很好,但一旦将它用来自我审判,就是一种对自己的暴政。人是没有办法要求自己变成任何状态的。我们的确可以训练自己对事情的反应适度,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没有必要因为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就把自己当成是有问题的。把它当成一个特点就好了。如果说要求自己做一点事情的话,就是当你看到别人松弛的时候,对自己温柔一点,告诉自己,你和对方的环境和背景是不同的,不要有那么多的自我攻击,这就是你成长中被赋予的一种底色而已。
记者:怎么能保证不被这些负面情绪压垮?
李松蔚:这些感受是不会真的把人压垮的。痛苦就会压垮自己吗?紧张就要在微博上检讨自己,甚至去讨伐自己的原生家庭吗?它只是我们存在过的一些印记加到现在的真实反应而已,没有那么痛,我们完全承受得起。人只会被附加在这些情绪之上的一些恐吓,一些虚幻的对于灾难、对于后果的想象压垮。就像焦虑,谁能不焦虑?但是现在告诉你,焦虑会让你不成功,会让你找不到工作,我们会被这些东西压垮,但是焦虑本身就是焦虑。简而言之,我认为,首先不要用不切实际的想象弱化自我心理承受能力,其次不要将自己的真实感受污名化。我们要给自己多一些时间,对自己好一点,允许任何情绪发生在自己身上。
(摘编自看理想编辑部《“松弛感”,是不松弛也可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