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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一:

直接靠农业来谋生的人是粘着在土地上的。我遇见过一位在张北一带研究语言的朋友,我问他说在这一带的语言中有没有受蒙古语的影响。他摇了摇头,不但语言上看不出什么影响,其他方面也很少。他说:“村子里几百年来老是这几个姓,乡村里的人口似乎是附着在土上的,一代一代的下去,不太有变动。”一这结论自然应当加以条件的,但是大体上说,这是乡土社会的特性之一。我们很可以相信,以农为生的人,世代定居是常态,迁移是变态。

当然,我并不是说中国乡村人口是固定的。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人口在增加,一块地上只要几代的繁殖,人口就到了饱和点;过剩的人口自得宣泄出外,负起锄头去另辟新地。可是老根是不常动的。这些宣泄出外的人,像是从老树上被风吹出去的种子,找到土地的生存了,又形成一个小小的家族殖民地,找不到土地的也就在各式各样的运命下被淘汰了,或是“发迹”了。我在广西靠近瑶山的区域里还看见过这类从老树上吹出来的种子,拼命在垦地。在云南,我看见过这类种子所长成的小村落,还不过是两三代的事。

不流动是从人和空间的关系上说的,从人和人在空间的排列关系上说就是孤立和隔膜。孤立和隔膜并不是以个人为单位的,而是以一处住在的集团为单位的。中国乡土社区的单位是村落,从三家村起可以到几千户的大村。我想我们很可以说,乡土社会的生活是富于地方性的。地方性是指他们活动范围有地域上的限制。在区域间接触少,生活隔离,各自保持着孤立的社会圈子。

乡土社会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社会。常态的生活是终老是乡。假如在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话,在人和人的关系上也就发生了一种特色,每个孩子都是在人家眼中看着长大的,在孩子眼里周围的人也是从小就看惯的。这是一个“熟悉”的社会,没有陌生人的社会。

(摘编自费孝通《乡土中国·乡土本色》)

材料二:

走出乡土是一个“松绑式”的社会转型过程。中国社会从鸦片战争开始,甚至更早,就已经开启了走出乡土之路。改革开放之后,社会变迁更为快速明显。在城市化、工业化过程中,很多的人从土地上挣脱出来了,大部分原来在土地上耕种的农村人口来到了城市,从事不同于种地的行业。同时,市场经济让物品流动自由起来。人、物的自由流动,改变了原来那种“生于斯,死于斯”的乡土社会。在许多人走出乡土的这个过程中,整个中国社会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社会结构都发生着改变。

“松绑”的过程,引起了一系列的变化,包括城市群和大都市的崛起;知识阶层地理分布更为集中;财富聚拢,区域差别加剧。中国社会转型从而进入一个新阶段——“大重组”时代。在这样一个大重组时代,农耕文明的社会结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原来的亲缘、血缘聚居让位给地缘、职缘,现在农村里是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虽然还是原来的那种亲缘、血缘的聚居,但生产方式已经不同了。青壮年都出来打工,或者通过其他的方式在城市安家落户。甚至几年都不回家看一看,原来对村庄里的人非常熟悉,现在可能连一半的人都不认识。熟悉社会变成了半熟悉的社会。但城市的扩张,又没有重新组成新的熟悉社区,因为新社区的流动性非常大,经常是人来了又走。不像农耕文明绑在土地上的生活,太大的流动性没法形成熟悉的社区。

重组的过程要求家庭和个人的价值和地位也要重新确立。原来束缚在土地上“生于斯,死于斯”的农人所遵循的家庭和个人的价值观念,传承的传统文化观念,比如“父母在不远游”,则很难在现代情况下发挥作用了。原来价值的观念,传统的东西,需要适应这种生活方式进行创新,这是社会的意义。比如,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里说的传统社会里的“长老统治”,那是社会变迁缓慢的社会里靠经验和习惯的生活,年长者具有生活经验,有优势,也有权威。但是,现代社会是流动性和知识创新都在增长的社会,“习惯是适应的障碍,经验等于顽固和落伍。顽固和落伍并非只是口头上的讥笑,而是生存机会上的威胁”,这也是大重组的过程对社会的挑战和意义,迫使人们不得不重新调整对个人和家庭等的价值观念和文化观念。我们进入信息化、城市化社会和走出农耕农业文明几乎是同步的,而美国大约是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所以说我们是压缩式的转型,经济、人才、社会大重组。重组后,我们原来依靠的伦理责任和相应的权利,以及这种传统文化下的生活方式,在断的组合方式下,已经不能再发挥基础性的力量。

在“松绑”和大重组中,不确定性和竞争越来越大,所以现代社会人的焦虑也比较强。在下一步的大重组过程中,应该找到一个相反的方向,“和”“合”文化将显示出力量,“和”指的是和谐和秩序,另一个“合”指的是合作互助,不能再那么强调竞争。大重组的社会也是制度创新的沃土,可以期待“和合”新文化:“各成其美,成人之美,美美与共,欣欣向荣。”

(摘编自陈心想《走出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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